掖庭局西偏院的門板在重力撞擊下發出悶響,第三間繡房的鎖扣應聲崩裂。李瑤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屋內陳設——一張矮桌,一床薄被,牆角立著半舊繡架,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她抬手示意身後的禁軍校尉止步,自己徑直走入,蹲下身來,指尖沿著繡繃邊緣緩緩滑動。
木縫之間有細微凹陷,像是長期開合留下的磨損。她輕輕按壓左側支架底部,一聲輕響,夾層彈開。油紙包靜靜躺在其中,未封口,邊緣已泛黃。
“拿出來。”她低聲說。
錦衣衛上前取物,剛要遞出,角落火盆旁的老婦人突然動作。她抓起炭鉗欲撲向火堆,李毅一步跨入,左手扣住其腕,右手順勢將一根銀片塞進她口中。老婦人猛地咬合,牙齒磕在金屬上發出刺響,舌尖血湧而出,卻未能完全閉合。
“彆讓她咽下去。”李瑤頭也不抬,拆開油紙。
絹帛展開,畫麵清晰。曹瑾坐於案左,對麵男子披甲佩刀,肩甲紋飾為狼首側影,額前一點朱砂印記尤為醒目。背景是山道夜景,石壁刻字隱約可見“南嶺三岔口”。右側題字殘缺,僅餘“戌時三刻,西華門南巷……貨已備齊”數語,墨色深褐,似混了某種不易察覺的礦物粉。
李瑤盯著那行字看了片刻,將絹帛翻轉。背麵另有細密針腳縫著一行小字:“三月十七,換藥匣,張氏代簽。”
她眼神微凝。
張氏——原司藥局執役,三個月前報卒,葬於北嶺亂墳崗。無人收殮。
“這字跡是誰的?”她問。
老婦人被按在地上,嘴中卡著銀片,無法言語,隻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氣音。她雙目睜大,瞳孔顫動,卻不看向李瑤,而是死死盯著那幅畫。
李毅抽出腰間短刃,在她麵前地麵劃出一道線痕。“你現在不說,等我們查出來,你就不是審問對象了。”他聲音不高,“是屍體。”
老婦人喉頭滾動了一下。
李瑤起身,走到床邊掀開枕頭。一把剪線刀露了出來,刀柄呈匕首形,刃口極薄,明顯經過特殊打磨。她捏起刀身,對著光看,刀脊靠近根部處有一道刻痕,像是數字“七”。
“這不是普通繡工用的工具。”她說,“這是信號刀。”
李毅點頭:“北境傳信常用這類短刃,七道刻痕代表第七批訓練完成。”
“所以這些醫女,並非臨時招募。”李瑤緩緩道,“她們是從掖庭內部一步步替換進去的。張氏死後,立刻有人頂替她的身份繼續送藥——而真正的死訊,被壓了下來。”
她轉向老婦人:“你是教她們的人,對不對?你負責讓她們學會走路、說話、施針的樣子,像真的醫女。但你忘了,真正的醫者,腳底不會長那種繭。”
老婦人閉上了眼。
李瑤沒有再逼問。她將絹帛重新包好,交給身旁校尉。“立刻送去乾坤萬象匣做材質比對,重點查墨跡成分和縫線絲料來源。”又對另一人下令:“封鎖整個西偏院,所有進出人員登記造冊,一個都不能放走。”
李毅仍跪在地上,一手壓著老婦人肩膀,一手握著銀片未撤。“要不要帶回去?”
“不。”李瑤搖頭,“就地看管。她若死了,線索就斷了。你親自守著,不準任何人接近,包括太醫。”
“明白。”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腳步聲。一名錦衣衛快步入內,低聲道:“公主,東側洗衣房發現異常——昨夜本該焚毀的三套醫女袍,不見了。值守宮人說,有人持令取走,蓋的是內侍省副印。”
李瑤眉頭一緊。“副印?誰有權調用?”
“通常是曹瑾親信輪值簽發,但昨晚當值的是個新人,名叫周文通,今早未到崗。”
“查他住處。”李瑤立即道,“順便翻一遍掖庭近三年的衣物銷毀記錄,我要知道哪些‘已毀’的東西,其實還在宮裡流轉。”
那人領命而去。
李瑤踱回繡架前,手指再次撫過夾層開口處。這次她注意到,木框內側有輕微刮痕,方向一致,像是頻繁取出物品時指甲或工具劃出的。她掏出隨身小刀,輕輕撬動內壁一角,一片薄木脫落,露出下方暗槽。
裡麵藏著一枚銅牌。
她取出一看,牌麵無字,反麵卻刻著一組符號:一圈點狀環形,中間一道斜線貫穿,下方標著“乙卯”。
“這是什麼?”禁軍校尉湊近。
李瑤沒回答。她曾在某份邊關密報中見過類似標記——那是平西王私兵夜間聯絡用的識彆符,每旬更換一次。乙卯,正是今日天乾地支。
她猛然抬頭:“曹瑾今晚還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