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報傳回的那一刻,天邊剛泛起青灰色。洛陽城頭的守軍尚未換崗,驛馬已衝破晨霧,直入府衙側門。李震站在閣樓窗前,手中茶盞早已涼透,目光落在宮城方向的一縷炊煙上。
他沒有立刻召見傳令兵,而是等了整整一炷香時間,才轉身走下樓梯。腳步沉穩,未帶隨從,徑直步入書房。案上攤著一份尚未批閱的屯田奏折,他提筆在角落勾了一道紅痕,隨即喚人請李瑤過來。
李瑤來得很快,發髻略顯淩亂,顯然是剛從值房趕來。她將一卷吏部任免名錄放在案上,指尖輕輕壓住首頁。“父親,昨夜捷報屬實。驍哥兒率部突襲得手,敵軍主力因藥效失能,潰退百裡。但……朝中已有變化。”
“說下去。”李震落座,語氣平靜。
“三日內,共二十七名低品官員獲擢升。其中十九人曾受賑災粥棚接濟,六人子女就讀女子學堂,另有兩人是蘇婉親手救治的肺癆重症。”她頓了頓,“他們今日早朝聯名上奏,要求徹查兵部軍械損耗賬目,引的是《大晟初律》第三十七條——那條文,是我們擬的。”
李震緩緩合上眼。片刻後睜開,目光落在窗外庭院中一麵半倒的旗杆上。那是前日風雪壓斷的,還未及更換。
“這不是提拔,是站隊。”他說。
“更是覺醒。”李瑤聲音不高,卻帶著鋒利的意味,“這些人不是依附我們,而是認準了這條路能活命、能出頭。他們不再信世家許諾的蔭庇,隻信自己吃過的飯、讀過的書、治好的病。”
李震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牆邊地圖前。並州戰局已標注清楚,敵軍殘部向北逃竄,路線曲折。他伸手撫過那條退卻的紅線,指腹停在一處山口。
“你可知道,最怕這種轉變的,是誰?”
“舊士族。”李瑤答得乾脆,“他們靠血統壟斷仕途百年,如今寒門憑一碗粥、一紙學籍就能越過門檻,根基動搖隻是早晚。”
李震點頭:“但他們不會坐以待斃。接下來,必有反撲。”
話音未落,外間傳來輕叩。一名文書官捧著早朝記錄入內,恭敬呈上。李瑤接過翻看,眉頭微蹙。
“今晨禦史台新任監察禦史陳文遠,當庭彈劾兵部侍郎隱瞞火器庫炸膛事故,致三名匠人死亡。他不僅引了《初律》,還提出設立獨立稽查司,由各部推選無背景官員輪值監督。”
“誰提名他入禦史台?”李震問。
“吏部考功司主事趙德。”李瑤嘴角微揚,“就是那位從青牛縣小吏做起的趙先生。”
李震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踱步回案前,提起朱筆,在那份屯田折子上寫下“準”字,又加一句批語:“凡參與新政者,無論出身,皆可列績升遷。”
“傳令下去,這份批紅抄送六部,張貼於東市布政欄。”
李瑤略一遲疑:“若舊族以此為由,指責我們結黨呢?”
“那就讓他們說。”李震目光沉定,“我們沒拉一人入夥,是他們自己走上來的。民心所向,豈能堵之?”
正說話間,外頭腳步聲急促。一名錦衣衛校尉快步入內,單膝跪地:“啟稟大人,乾坤萬象匣異動,投影自現。”
李震與李瑤對視一眼,立即起身前往密室。
匣體置於石台中央,表麵浮光流轉,一道幽藍光線投射空中,化作地形圖景。一條紅線蜿蜒自並州西北而出,穿越荒漠戈壁,終點指向西域碎葉城。旁側浮現幾行小字:“目標:平西王。移動速度減緩,軌跡偏移主道,推測負傷或攜帶重物。”
李瑤走近細看,手指虛點路線轉折處:“他在避關卡,走的是商旅走私舊道。若是尋常逃亡,該取捷徑南下荊楚,而非西去絕域。”
“他想借道西域。”李震低聲,“聯絡那些被我們擊潰的藩鎮殘餘,甚至可能勾結塞外諸國。”
“要追嗎?”李瑤問。
李震搖頭:“現在追,朝廷隻會說我們擅調兵馬、意圖擴權。況且,邊境不穩,百姓剛安,不宜再興兵事。”
“那任他走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