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踏入禦前司衙署時,天光剛透出灰白。她手中捧著一卷尚未乾透的賬冊,指尖沾了些墨跡,在晨風裡微微發涼。門外已有數名文吏候著,見她到來,紛紛低頭行禮。沒人敢多問一句,隻默默讓開道路。
她徑直走向主案,將賬冊放下,抽出一支朱筆點在唇邊略頓,隨即翻開第一頁。昨夜蘇婉在南市救人的消息已傳遍內城,百姓跪地稱頌的畫麵還在街頭巷尾流傳。人心穩了,但府庫空虛、舊檔散亂,若不立刻動手清查,那些暗中覬覦戰利的將領遲早會伸手。
“叫趙德來。”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傳至外間。
不到半刻鐘,趙德便到了,衣袍未整,顯然是從宿處匆匆趕來。他站在案前,垂手而立:“公主有何吩咐?”
“你熟悉舊製,今日起牽頭組建臨時賬房,按坊區登記現存物資與損失情況。”李瑤將一本薄冊推過去,“這是複式記賬法的模板,照此格式錄三份:一份存底,一份報我,一份交軍需官。所有收支必須雙人核驗,簽字畫押。”
趙德翻了兩頁,眉頭微動:“這法子……條理分明,比舊日流水賬強得多。”
“不隻是強。”她抬眼,“是要斷了某些人插手財務的念頭。從今日起,任何將領不得擅自調撥庫中一粒米、一匹布。違者,以通敵論。”
趙德心頭一震,低頭應是。
話音未落,門外腳步聲急促。一名錦衣衛模樣的青年快步入內,單膝跪地:“稟公主,曹瑾宅邸已封,密格位置確認,共起出金錠三百七十塊、田契四十二張、放貸文書五十三卷。”
李瑤擱下筆:“當眾焚毀高利貸契約,其餘儘數入庫。另擬告示張貼全城——所得財物儘歸軍需,一分不入私囊。若有私藏者,一經查實,斬。”
那青年領命而去。
趙德忍不住問:“公主真要燒了那些借據?不少百姓可還欠著錢。”
“正因為百姓欠著,才更要燒。”她站起身,走到窗邊,“這些債,是壓在他們身上的石頭。現在新朝未立,人心未定,若還任由舊賬追索,誰肯信我們能改天換地?”
趙德默然片刻,終是拱手:“屬下明白了。”
午後,東閣書庫門前貼出一張告示:凡能解一道算經題、寫一篇策論者,不論出身,皆可錄入“新政參議簿”。消息傳出不過兩個時辰,便有數十人前來應試。紙筆當場發放,題目由李瑤親擬,一道關於均稅,一道關於糧運調度。
傍晚時分,她坐在燈下批閱投卷。多數文章空泛套話,唯有一篇《賦稅均平議》字跡潦草卻邏輯縝密,指出各州隱田漏戶之弊,並提出按畝計稅、三年輪審的方案。作者署名“陳垏”,曾為縣衙書辦,因不肯作偽賬被罷黜。
她當即提筆批注:“此人可用。”又召來隨從:“去尋這位陳垏,請他明日一早到戶部值房報到,暫任協辦員,負責整理各州賦稅舊檔。”
消息傳開,帝都震動。短短三日,三百餘名寒門士子前來投卷。有人冷笑說不過是做樣子,可當看到陳垏真的坐進戶部大堂,親自調閱州府黃冊時,那些嘲諷聲漸漸iet了下來。
第五日清晨,李瑤召集臨時議事團於禦前司議事廳。十幾名留駐帝都的將領與文官列席,氣氛沉悶。有人打著哈欠,有人低頭摳指甲,仿佛這場會議無關緊要。
她立於案前,不開口,先讓人抬上三隻木箱。打開後,全是泛黃的賬本和殘破文牒。
“這是昨夜從宦官宅中搜出的部分舊檔。”她的聲音平穩,“裡麵有各州孝敬內庫的明細,也有禁軍克扣軍餉的記錄。諸位不妨看看,十年來,朝廷真正撥給邊軍的糧餉,不足總數三成。”
眾人麵色漸變。
她合上一隻箱子:“眼下府庫僅餘存糧八萬石,夠全城百姓吃十日。若再拖七日不開倉,必生民變。半月內若無官吏理事,政令不通,盟軍自散,流民複亂。這不是危言聳聽,是曆代新政權覆亡的開端。”
廳內鴉雀無聲。
“我提三策。”她一字一頓,“第一,安民——即日起開倉放糧,每戶憑印牌領米,每日一升,優先孤老病弱;第二,理財——清查貪墨,重設國庫,所有抄沒財物統一登記入庫,專供軍需與賑濟;第三,立製——設立臨時政廳,代行六部職權,人員由寒門與倒戈舊臣混合組成,互相牽製,防止一家獨大。”
有人皺眉:“政廳由誰主事?”
“我。”她說得乾脆,“但我隻管決策監督,不掌具體事務。各司主官人選今晚擬定,明日公示。”
一名老將冷笑:“公主年紀輕輕,怕是不知治國艱難。”
“我知道。”她看著他,“我也知道您昨夜派親兵去南城查抄民宅的事。若您還想繼續談治國,我不介意現在就把人證帶上來。”
那老將臉色驟變,再不言語。
散會後,她留在衙署連夜擬定名單。燭火跳動,朱筆不停。政廳十八個要職,寒門占十一,倒戈舊臣七人。每一人旁都標注其過往履曆與可用之處。寫到最後,手腕酸脹,她甩了甩手指,吹熄一支蠟燭。
窗外傳來腳步聲。
李毅出現在簷下,黑衣未換,臉上有道淺痕,像是新劃的。他走近,低聲道:“曹瑾的藏金點已全部起出,暗樁回報,另有三處田莊也在清查中。你動用的情報網,沒人敢攔。”
她點頭:“辛苦了。”
“下一步?”
“等。”她望著遠處皇宮方向,“等他們自己露出破綻。”
李毅沉默片刻,忽然道:“昨夜有人試圖焚燒西庫。”
“抓到了?”
“抓了三個,都是東廠舊部,背後還有人。”
她冷笑一聲:“果然坐不住了。”
“要不要現在動手?”
“不急。”她站起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尚未蓋印的政令草案上,“讓他們再等等。等我把這第一步走穩。”
李毅看了她一眼,轉身欲走。
“等等。”她叫住他,“明日放糧,你派人盯緊幾個大戶門口。若有人囤米抬價,當場查封,人押進大牢。”
“明白。”
夜風拂過,吹動案上紙頁。她重新坐下,提起筆,在草案末尾簽下名字。墨跡未乾,窗外巡邏的錦衣衛正走過長廊,腳步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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