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卷過哨所的土牆,李驍勒住馬韁,目光掃過院中排列的兵器架。三日前他率隊離京時,這處新建的據點還隻搭起半截營帳,如今夯土已乾,了望台立在高處,旗杆上那麵“保境安民”的錦旗被風扯得筆直。
副將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昨夜剛完成最後一輪補給登記,糧草、火油、箭矢皆已入庫。”
李驍點頭,未多言語,徑直走向牆邊那張墨跡未乾的告示。他伸手撫過紙角,指尖沾到一點未乾的炭灰。
“這字是你寫的?”他問。
一名年輕戍卒從隊列中走出,聲音微顫:“是……是我謄抄的。”
“寫得好。”李驍收回手,“可你知道這紙上寫的不隻是規矩,是命?”
戍卒低頭不語。
李驍轉身走到屋內案前,翻開值守記錄冊。前三日天氣晴,無異動,但炊火用度超量兩成,夜間巡邏次數比章程少了三次。他合上冊子,對副將道:“恢複雙崗製,增設流動暗哨,今夜我親自值第一班。”
當夜風勢漸緊,李驍披甲立於哨塔之上,望著遠處起伏的沙丘。一更天後,兩名戍卒悄悄靠近崗哨,懷裡抱著酒囊。他並未出聲,直到兩人在避風處坐下,解開皮囊蓋子。
“太子登基了,聽說要裁軍餉。”一人低聲道。
“咱們拚死守邊,換來的卻是減糧減銀?”另一人冷笑,“難不成太平了,就用不著我們了?”
話音未落,陰影已覆上肩頭。兩人抬頭,見李驍站在麵前,臉上沒有怒意,隻有沉靜。
“你們說對了一半。”他說,“太平不是等來的,是守出來的。可怎麼守?靠喝酒誤崗,還是靠偷懶省力?”
兩人麵色發白,跪地請罪。
李驍扶起他們:“我不罰你們。但明日隨我去個地方。”
次日清晨,隊伍向北行出六十裡,抵達陰山隘口舊戰場。殘破的戰旗插在亂石間,幾根斷裂的長矛斜插在地,風吹過時發出輕微的嗡鳴。三年前,蠻族五萬鐵騎由此突襲,李驍親率三千死士斷後,血戰三晝夜,才守住退路。
他指著遠處草原:“那時候,鐵木真離帝都隻剩七日路程。若我們倒下,你們的家,你們的父母妻兒,都會淪為奴役。”
一名戍卒低聲問:“可現在沒人來打了,我們還要這麼嚴?”
“正因為沒人來打,才更要嚴。”李驍回頭看向眾人,“敵人不來,是因為知道來了也討不了好。可一旦鬆懈,就是給野心留門。”
返程途中,隊伍在中途停駐。李驍從行囊中取出一封文書,展開朗讀:“龜茲王遣使來信,願以良馬三百匹,換我《農政全書》一部,並求派工匠教導水利之法。”
士兵們麵麵相覷。
“他們不再搶糧,而是求書。”李驍收起信,“這才是真正的勝仗——不是殺光敵人,是讓他們心服口服,願意與我們通商互市。”
有老兵喃喃道:“原來守邊,也能守出一條活路。”
第三日,隊伍抵達界河。此處原為爭議地帶,兩岸牧民常因草場爭鬥,死傷不斷。此次李驍提前遣使通知周邊三部族,說明將在此設立永久界碑,僅作標記邊界、便利互市之用,並邀請各部派人觀禮。
清晨,玄武岩碑已運至河岸。李驍親手執鑿,錘擊石麵,一下一下刻下“安寧”二字。石屑飛濺,落在他護腕的舊痕上。那是三年前在隘口被敵將刀鋒劃過的傷,早已結痂,卻始終未褪。
副將遞上銘文底稿:“背麵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