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東華門外的轉運站剛卸完最後一車米糧。李毅站在棚下,盯著屬下呈上的情報卷宗,眉頭越擰越緊。
“北麵九十裡,所有驛站斷訊。”他低聲說,“不是失聯,是被人一夜間拔了樁子。”
他合上卷宗,快步走向主營方向。城門口已有騷動傳來,守軍在驅趕聚集的人群,喊聲混雜著哭嚎。他走近時,聽見一個老婦跪在地上嘶喊:“我家孩子發高熱,求開一道門縫!”
守軍長槍橫舉,不為所動。
李毅沒有停留,徑直走入大帳。李震正俯身查看沙盤,手指停在北方幾處村落的位置。趙德立在一旁,神色凝重。
“你來了。”李震抬頭,“剛收到消息,平西王下令焚村逼民南遷。昨夜已有三批潰戶衝撞城門,今日清晨人數翻了十倍。”
李毅將卷宗遞上:“敵方動作有章法。燒村、斷驛、驅民,步步為營。這不是亂兵流竄,是想用人海困住帝都。”
李震沉默片刻,轉身喚人:“請蘇婉過來。”
不多時,簾子掀開,蘇婉走進來,身上還帶著藥草的氣息。她聽罷情況,開口便問:“城裡存藥還能撐幾天?”
“若隻供守軍,半月有餘。”李瑤的聲音從角落響起。她坐在案前,麵前攤著賬冊,“但若要賑濟流民,現有藥材連三天都不夠。”
“那就先調軍需。”蘇婉語氣平靜,“防疫湯劑我可以用空間裡的藥草熬製,但需要場地和人手。我要出城設營。”
李震皺眉:“外麵不安全。”
“裡麵才危險。”她直視他,“一旦疫病入城,最先倒下的不是百姓,是守軍。現在不開門救人,等發熱的人擠在牆根下咳出血來,你想封都封不住。”
帳內一時寂靜。
李瑤合上賬冊:“倉儲能調三十萬石糧,分三個月發放足夠。問題是怎麼管住這張嘴。”她指尖點了點地圖上的流民營地位置,“人一多,必生亂象。得立規矩。”
李震緩緩點頭:“準你出城設營。李瑤配合登記造冊,每一口人都要留名。李毅,加派暗哨,查清有沒有細作混入。”
“我已經安排了。”李毅應道。
蘇婉沒再說話,轉身就走。
兩刻鐘後,東華門外三裡荒地已立起數十頂帳篷。乾坤萬象匣中的預製構件被快速組裝,三百頂防寒棚在寒風中依次排開。百名醫護隨她出城,抬鍋架灶,熬煮藥湯。
第一批流民被允許進入時,已是正午。他們衣衫襤褸,麵色青灰,抱著昏睡的孩子一步步挪進來。蘇婉親自上前,掀開一個孩童的衣袖,看到皮膚上浮起的紅斑,立刻命人施針。
“這是熱毒初期。”她對身旁醫者說,“每人一碗湯劑,早晚各一次。老人和小孩優先診治。”
有人怯生生問:“大夫,我們會死嗎?”
她停下動作,看著那張滿是風霜的臉:“不會。隻要你們進來了,就不會再被丟在外麵等死。”
消息像風一樣傳開。
到了傍晚,營地外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守軍開始焦躁,擔心失控。一名校尉跑來請示是否關閉通道。
李瑤正在登記台前核對名冊,頭也沒抬:“告訴他們,今晚還會來一批藥車,明早六時放糧。記住,每個人領到的憑證上都有編號,冒領者一經發現,全家取消資格。”
校尉愣了下:“這……真能管住?”
“人不怕苦,怕不公平。”她說,“給他們一條看得見的路,比刀架脖子更穩。”
深夜,營地一角的藥棚仍亮著燈。蘇婉靠在案邊小憩,手裡還攥著一支銀針。一名老嫗被抬進來,呼吸微弱。她立刻起身,切脈後發現是寒症引發心衰,當即施灸配藥。
半個時辰後,老嫗咳出一口濁痰,睜開了眼。
旁邊一個年輕男子跪下來,對著蘇婉磕了個頭:“我娘要是沒了,我們一家五口全得跟著跳河。您救的是五條命。”
蘇婉扶他起來:“彆謝我。明天會有授田令發布,願意留下的,春耕時分十畝地,三年免賦。”
男子怔住,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第二天清晨,營地內外傳出誦讀聲。一名白發老儒站在空地上,領著十幾個孩子齊聲念《安民告示》。聲音不大,卻一句句清晰。
“凡歸附者,皆授田產;凡守序者,俱免徭役……”
人群漸漸圍攏,有人跟著低聲重複。
忽然,幾個青壯漢子自發站到路口,攔住一個搶糧的外鄉人。為首那人吼道:“這裡是救命的地方!誰再動手,我們先收拾你!”
秩序悄然成型。
中午時分,李震騎馬抵達營地。他沒穿甲胄,隻披了件深色鬥篷。蘇婉迎上來,兩人並肩走過一排排帳篷。
“昨晚有一百二十七人就診,今天早上新增六十。”她邊走邊說,“藥草還能撐五天,之後得靠新一批培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