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進政事堂的窗欞,李震正站在沙盤前,手指輕輕劃過南門一帶的地形凹槽。案上攤著三份地方快報,皆提及城外流民聚集點已有回落,但市井間仍有低語——“兵火剛熄,賦稅恐重”。
李瑤捧著一卷新整的輿情冊子走入,腳步未停便開口:“昨夜東坊茶肆有人議論,說我們打完仗就要搜刮百姓。還有人講,天倉裡的糧是留給軍隊的,根本不會分給平民。”
李震沒有抬頭,隻問:“百姓最怕什麼?”
“怕餓,怕病,怕官府上門要錢。”李瑤將冊子放下,“但真正讓他們動搖的,是覺得新政不長久。他們不信減稅是真的,更不信朝廷會管一個普通人的死活。”
李震終於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臉上:“那就讓他們親眼看見,什麼叫長久。”
他轉身走向內閣,取出一枚銅印,交到她手中。“傳令下去,七日內在南坊、西市、北巷設三處惠民試點。藥材、種糧、布告,全從‘天倉’調撥。由蘇婉主理,你協理調度。”
李瑤接過印信,略一點頭,轉身離去。
南坊街口,一座廢棄的驛亭被臨時改作義診點。清晨還未到,已有老弱排在門外。有人拄著拐,有人抱著昏睡的孩子,更多人隻是遠遠站著,不敢上前。
蘇婉穿了一身素色布衣,袖口挽起,正親自煎藥。爐火映著她的臉,額角滲出細汗。藥罐咕嘟作響,苦香彌漫開來。
一名老農蹲在角落咳嗽不止,嘴角帶血。蘇婉走過去,蹲下身,輕按他手腕探脈,又翻開眼皮查看。
“肺癆晚期,但還能緩。”她說完,起身取來一小包藥粉,“這是提純過的青蒿與黃芩,每日兩次,溫水送服。若三天後咳血減輕,我再給你換方。”
老農顫巍巍接過,聲音發抖:“這……能白拿?”
“能。”蘇婉點頭,“不但藥免費,接下來三個月,凡在此登記的病人,每月可領兩貼保命方。你們的名字,我會記下來,治一人,記一戶。”
旁邊一名年輕醫女低聲補充:“夫人說了,朝廷不怕花錢,就怕人死了沒人知道。”
人群開始騷動。有人遲疑地往前挪步,有人小聲詢問是否真不用還債。蘇婉沒再多言,隻讓醫員逐個登記姓名籍貫,隨後親自為幾人施針。
到了午時,西市木牌前圍滿了人。
李瑤命人將周文仲私賬拓印張貼其上,紅筆圈出幾行關鍵記錄:“某日收崔氏銀五百兩,議焚倉以亂民心”“擬定破城後自任戶部侍郎”。緊挨著的另一塊板子,則貼出李氏新政條文:今歲田稅減三成,青苗貸免息半年,疫區百姓可申領救濟糧。
兩相對照,街頭一片嘩然。
“他們收錢燒我們的飯,咱們的官倒貼錢治病?”一個賣菜婦人指著木牌大喊,“我兒子前年被征役累死,要是早有這政策……”
話未說完已哽咽。
圍觀者越來越多,議論聲從懷疑轉為感慨,再變為支持。
第三日,李驍率巡防隊行至北巷。
剛轉過街角,忽見一位老婦倒在路邊,麵色灰白,呼吸微弱。他立刻翻身下馬,兩名親衛上前攙扶,李驍親自背起老人,快步送往最近的醫館。
一路上,他腳步穩健,盔甲叮當,卻始終不讓老人滑落。街邊百姓紛紛避讓,有人認出是他,驚得脫口而出:“那是太子!”
消息很快傳開。晚間,酒樓說書人添了新段子:“將軍扶嫗,仁政及老。刀可鎮亂世,德能養太平。”
次日清晨,政事堂外竟聚起數百人。
男女老少皆有,手裡提著米酒、蒸餅、粗布鞋履,說是請願為李氏立生祠。一名白發老者跪地叩首:“李家天子,真吾父母!若無您一家,我們早餓死病死了!”
守門侍衛一時不知如何處置,急報入內。
李震正在批閱減稅令,聽到稟報,擱下朱筆,起身走到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