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風刮得比往年早。
李震站在沙盤前,手指停在鷹嘴崖的位置,掌心壓著那封尚未展開的急報。火燭映在他臉上,光影隨呼吸微微起伏,卻不見絲毫動搖。他沒有抬頭,隻低聲說:“把驍兒叫來。”
話音落下不過片刻,腳步聲由遠及近,沉重而穩。李驍推門而入,甲胄未卸,肩頭還沾著白日操練時揚起的塵灰。他站定在殿中,目光掃過父親手中的信紙,已知來意。
“黑水原集結三部騎兵。”李震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如鐵石落地,“前鋒越崖,斥候失聯兩日。”
李驍眉頭一擰,上前一步:“鐵木真?”
“是他。”李震將信遞出,“不是小股劫掠,是整軍壓境。”
李驍接過急報,快速瀏覽,指節因用力微微泛白。他抬眼:“他們想打我們新政未穩的空檔?”
“不止。”李瑤從側廊走出,手中捧著一卷竹簡,“我剛調出去年北線糧道損耗記錄——過去半年,幽州以北十七個屯點被襲,每次不過百騎,看似騷擾,實則探路。他們在摸我們的防務虛實。”
蘇婉緊隨其後,麵色沉靜:“太醫院昨夜剛清點完第二批戰備藥材。若戰事開啟,前線傷員轉運必須提前設站,否則一旦凍傷潰爛,醫隊趕不上。”
李毅立於門側陰影處,一直未語。此刻才低聲道:“京畿三衛中,有兩名副統領與舊年內庫牽連甚深。我已派人盯住他們的府邸。外患當前,最怕內裡鬆動。”
殿內一時寂靜。
李震緩緩踱回案前,指尖輕叩桌麵。“有人以為我們忙著改禮製、辦學堂,就顧不上刀兵?”他目光掃過眾人,“百姓剛能安心讀書,誰也不許讓他們再為戰火逃命。”
李驍抱拳:“兒願領兵北上。”
李震看著他,許久未答。眼前這人早已不是當年衝動少年,眉宇間多了戰場磨出的冷硬,眼神卻依舊清明。他點頭:“你帶炮兵集群走,幽州大營的三萬新編步卒歸你調度。”
“霹靂炮可拆解運輸,七日內能在關外完成組裝。”李驍語速沉穩,“我打算在狼脊嶺設伏,那裡地勢窄,騎兵展不開。先用火器壓陣,再以弓弩手封鎖隘口。”
李瑤立刻接話:“情報網已在核查敵軍行進路線。我會把細作傳回的地形圖和過往氣候記錄整合成冊,明日一早送至軍營。”她頓了頓,“但糧草調度是個難題。今年南糧北運剛試行新法,若大軍開拔,恐影響春耕民供。”
“不征民糧。”李震斷然道,“動用國倉儲備,優先保障軍需。賬目由你親自核對,每一石米都要清楚去向。”
“是。”李瑤應下,轉身便要離去,“我現在就去擬令。”
“等等。”蘇婉叫住她,“隨軍醫隊要配足抗寒藥和止血散。另外,我在想——能不能在幽州城外設臨時收治所?戰線拉長,重傷員不能全靠後送。”
李驍思索片刻:“可行。我可以派一營駐守後方樞紐,專司轉運護衛。”
李毅這時上前一步:“我會徹查各軍營糧道押官背景,凡有可疑者立即替換。同時加強邊關文書查驗,防止敵諜混入軍報係統。”
李震頷首:“好。你另派一組人,盯著那些被革職的舊吏。彆讓他們在外患時煽動民亂。”
“明白。”李毅抱拳退下。
殿內隻剩父子三人。
李震走到沙盤旁,拿起一枚紅棋,落在幽州西側的山穀。“你此去,不是為了打贏一場仗。”他語氣平靜,“是要讓蠻族知道,犯我疆土,代價是什麼。”
李驍凝視沙盤,緩緩跪地接令:“兒不負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