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站在政事堂的窗前,手中握著一卷尚未拆封的邊報。晨光斜照進來,落在他肩頭,卻未讓他有半分停頓。昨夜燈火未熄,文書堆疊如山,李瑤送來的《製度運行評估總冊》正攤在案上,頁角微微卷起,墨跡乾透,數據清晰。
他轉身時,趙德已在殿外候了片刻。兩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趙德低聲稟道:“監察院已備齊名單,李毅半個時辰前入宮,現於偏殿待命。”
“那就開始。”李震將邊報放下,走向主位。
早朝鐘聲響起時,百官依序而入。殿內氣氛與往日不同,無人交頭接耳,也無冗長奏對。李瑤立於文班前列,手中捧著那冊厚實的總冊,封皮用青布包裹,隻在右下角烙了個“實”字印——這是她親自定下的標記,取“務實為本”之意。
首位出列的是李毅。他步伐沉穩,聲音不高,但字字落地有聲。
“監察院核查三州六縣新政執行情狀,共查實阻撓學堂畢業生任職者三人,其中西城主簿偽造賬目、虛報缺額,已被收押;北郡縣丞拒錄女學生,謊稱‘名額已滿’,經查名冊尚餘十七空缺,即日革職;另有一人私改工坊考績標準,打壓寒門出身記賬生,亦予罷黜。”
他說完,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單,雙手呈上:“此為首批‘製度執行標兵’名錄,共計四十二人,皆由地方推舉、察院複核,無一出自權門之後。”
群臣默然。有人低頭翻看手中抄錄的簡報,有人悄悄抬眼望向龍椅方向。
就在這時,一名禦史越眾而出,拱手道:“殿下廣施教化,臣等敬服。然女子入學、殘者任吏,畢竟有違祖製。若不加節製,恐亂綱常,動搖國本。”
話音未落,另一人緊接著附和:“陳九不過盲童,林素娥區區弱女,今皆受朝廷嘉獎,賜銀授職。此舉雖顯仁政,卻易令寒門子弟心生驕矜,日後難馭。”
李瑤當即上前一步,翻開總冊第一頁:“請諸公聽一組數字。十二州試點以來,百姓識字率提升四成,尤以匠戶、佃農之家最為顯著;三十郡縣工坊采用新式記賬法後,損耗率平均下降七成以上;民間因賬目不清引發的爭訟,同比減少六成。”
她略作停頓,目光掃過幾位質疑者:“這些不是口號,是每日記錄的真實變化。一個會算賬的孩子,能發現藥材差價;一個讀過《醫理入門》的學生,能在疫病初起時及時上報。這不是個彆奇跡,是教育帶來的係統性改變。”
殿內依舊安靜,但她並未退下,繼續道:“至於所謂‘驕縱’之說,不知諸公是否知曉,林素娥被革職縣丞威脅時,隻回了一句‘學堂教過,假賬害人’?她沒有哭鬨,也沒有求援,而是堅持所學。這樣的‘驕’,難道不該護?”
趙德此時緩步出列,語氣溫和卻不容回避:“老臣記得,二十年前某地大旱,官府放糧,賬冊錯漏百出,百姓排隊長達三日,終有人餓斃於隊中。那時無人懂賬,也無人敢查。今日我們有了能查賬的人,卻有人說他們不該太認真?”
他轉向李震,躬身道:“臣請將《勸學疏》列入國策附錄,並建議每年春日舉行‘嘉學大典’,以彰啟蒙之功,明新政之根。”
李震緩緩起身。他沒有看奏本,也沒有望向群臣,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高舉於殿中。
那是蘇婉昨日送來的《織工酬勞速算圖》複印件,炭筆勾勒,線條樸素,但每一格都標注清楚,連紗線粗細的折算方式都列得詳儘。
“你們說這是奇技淫巧?”他的聲音不高,“可它讓八個織坊不再因工錢起毆鬥。一個盲童做出的東西,比你們三十年科考文章更護民生。”
他走下台階,親手將圖紙貼在殿側新政公示板的首位。
“今日起,所有製度,不再稱‘試行’。”
這句話落下時,殿內仿佛有風掠過,吹動了幾幅懸掛的卷軸。
“它們已活在這片土地上,長在百姓手中。誰要推翻,先問這八百六十三個學生答不答應,問這千餘間新學堂答不答應。”
蘇婉立於殿角,指尖輕輕撫過袖中那份剛校完的《初等實用課程標準》稿本。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張被釘在牆上的速算圖,邊緣已被漿糊貼牢,一角微微翹起,映著晨光。
散朝後,李震未回內廷,仍留在政事堂。桌上攤開著《評估總冊》與最新軍報,他提筆在冊末批了一行字:“畢業登記係統接入察院數據庫,全程可溯,不得遺漏。”
李瑤站在案旁,點頭應下,轉身便去擬令。她腳步輕快,卻未顯喜色。對她而言,這不是終點,而是運轉機製的起點。
李毅接過批文,當場簽發新一輪監察巡行令。這一次的重點明確寫著:巡查地方對學堂畢業生任用情況,凡有壓製、排擠、刁難者,一律按律處置。
趙德回到值房,鋪開黃麻紙,執筆寫下《嘉學大典儀注》第一行:“春陽初升,天子親臨首善之學,授匾啟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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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離開皇宮時,天光已亮。她步行穿過東華街,路過一間新開的識字鋪。幾個孩子圍坐在門前石階上,跟著一位年輕教習朗讀新編的識字歌。
“一橫一豎,寫個人;一撇一捺,立得住。”
她駐足片刻,唇角微揚,未驚擾他們,隻默默記下這首歌謠的調子,想著明日可讓編教材的先生參考。
李瑤回到房中,立即命人調取全國學堂畢業生名冊。她要在三日內完成係統對接,確保每一名學生入職後都有記錄可查。她翻開冊子第一頁,第一個名字是陳九,職業欄寫著“織坊協理”,備注一欄則注明:“發明《織工酬勞速算圖》,獲朝廷嘉獎。”
她提筆,在頁眉寫下四個小字:有始有終。
李毅走出宮門時,已有兩名便服探員等候。他低聲吩咐:“不必偽裝,光明正大地跟。凡是學堂出身、憑本事上崗的,就要堂堂正正護住。誰敢動他們,就是挑戰新政根基。”
那人領命而去。
李震仍在政事堂。他放下筆,抬頭看向牆上懸掛的《天下學政分布圖》。十二個紅點早已連成一線,像一道悄然鋪開的路,延伸向尚未點亮的遠方。
他喚來文書:“把《民情響應規程》裡的獎勵條款再核實一遍。那個舉報藥材差價的無名信,賞銀明日就得發下去。”
文書領命退出。
李震低頭看了看桌角那份被批閱過的投書登記表,目光再次落到那一行藥材清單上。數字依舊刺眼,但他不再隻看到貪腐。
他看到了破口,也看到了光。
這時,一名小吏匆匆入殿,手中捧著一封急報。
“北境急訊,鐵木真遣使求見,稱願重開互市,歸還俘民二十人。”
李震接過信,未拆封,隻輕輕放在一邊。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陽光灑在案頭,照亮了那本還未合上的《評估總冊》,封麵的“實”字清晰可見。
他伸手拿起朱筆,蘸了墨,在地圖邊緣一處空白州府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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