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芯爆了個燈花,火苗晃了半息。
李震的手還按在劍柄上,指節因久握而泛白。他緩緩鬆開手,將那枚青銅令牌推到地圖邊緣,目光掃過案前的陶罐。粉末在昏光下泛著暗紫,像乾涸的淤血。
帳簾掀動,冷風卷著夜露吹進。李瑤提著燈籠進來,腳步比往常急了幾分。她沒說話,先把燈籠放在角落,然後走到案前,盯著那罐粉末看了片刻。
“我查過了。”她聲音壓得很低,“顆粒是用硝石、硫磺和一種海藻灰混合研磨的,燃點極低,沾布即著,且煙有毒。若在陣中點燃,士兵未戰先亂。”
李震點頭:“不是為了破城,是為了亂軍心。”
“所以不能硬守。”李瑤伸手展開一張新繪的地圖,指尖劃過閩江下遊三條渡口,“敵軍主力必走中路——水師可直抵灘頭,退有船接應。但這條路兩側山勢陡峭,林密坡滑,騎兵難展,卻適合伏擊。”
李震盯著地圖,沉默不語。
“我們不必攔。”她繼續道,“讓他們上岸,深入三裡。那裡地勢收窄,前後呼應不便。我軍可令一部佯退,誘其追擊,再由驍哥的騎兵從側翼突襲,斷其歸路。弓弩手埋伏高處,封鎖灘頭,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李震終於開口:“你確定他們會上當?”
“會。”李瑤語氣篤定,“閩越王急於立威,又知我們剛經曆瘴疫,士氣未複。他若見我軍後撤,必以為有機可乘。況且……”她頓了頓,“他不知道我們已經識破楚南的布局。他以為自己在獵人,其實已是獵物。”
李震緩緩吐出一口氣,抬手點了點中路渡口:“就在這裡打。”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腳步聲,穩而快。
李驍掀簾而入,鎧甲未全卸,肩甲上還沾著校場的塵土。他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已恢複銳利。進門後直接走到案前,掃了一眼地圖,又看向那罐粉末。
“這就是燒人的東西?”他伸手想去碰,被李瑤一把攔住。
“彆碰,沾膚即燃。”她說。
李驍收回手,冷笑一聲:“那就讓他們也嘗嘗被燒的滋味。我帶三百騎,天亮前就能到位。馬蹄都裹了布,不會出聲。”
“你身體……”李震看著他。
“我能撐。”李驍打斷,“這仗我不在,兵就散了。您信我。”
李震盯著他看了幾息,終於點頭:“去吧。記住,等敵軍過河一半再動。要打,就打狠的。”
“明白。”李驍抱拳,轉身大步離去。
帳內一時安靜。李瑤正要收拾地圖,帳簾再次掀開。
李毅走進來,身上帶著夜露濕氣。他沒多說,隻遞上一塊沾泥的皮甲碎片。
“西北方,廢棄了望台附近發現的。”他聲音平穩,“腳印是雙層底皮靴,閩越前鋒斥候製式。至少五人,昨夜潛行至距營三裡處折返。他們試探過了。”
李震接過皮甲,翻看背麵。縫線是閩越軍特有的十字絞法,內襯還有鹽漬——沿海部隊常年受潮留下的痕跡。
“不是偶然巡邏。”他說,“是踩點。”
“他們知道我們在防。”李毅補充,“所以動作很輕,沒驚動崗哨。但我派的人在林子裡多埋了兩道絆索,今早發現其中一條被剪斷。”
李瑤皺眉:“說明他們已有應對,下次可能不止是斥候。”
“那就讓他們來。”李震將皮甲扔進火盆,火焰猛地一跳,“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刻。”
李毅點頭:“我已調整巡防路線,每半個時辰輪換一次,所有暗哨位移三十步。傳令兵全部換臉,口令每刻更改。營內禁止生火做飯,改用冷食,減少煙氣暴露。”
“很好。”李震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壓在伏擊區位置,“明日辰時,敵若渡江,我軍按計劃行事。瑤兒,你負責調度各部信號,用旗語和鼓點指揮,不得有誤。”
“已備好三套密碼鼓令。”李瑤說,“一旦開戰,我會在主峰觀戰台監陣。”
“毅兒,你留守主營,護住中樞。若有異動,優先保人,其次保令。”
“是。”
“還有……”李震停頓了一下,“通知所有前線將士,每人配發蘇婉準備的防火藥膏和抗毒丸。一旦遇襲,立即塗抹,不得遲疑。”
李毅應下,轉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