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蘇婉已站在藤縣村口。她手中提著藥箱,腳步未停,徑直穿過那道用石灰劃出的白線。身後十幾名醫官緊隨其後,每人肩上都背著裝滿藥材與器械的布囊。
“先封村口,三步一崗,不準任何人進出。”她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低而清晰,“燒掉所有病患穿過的衣物,屍體即刻火化,不得土埋。”
幾名村民蹲在屋簷下,眼神渾濁,嘴唇發紫。一個孩子蜷在母親懷裡,額頭滾燙,呼吸急促。蘇婉快步上前,掀開孩子的衣領,頸側已有暗紅斑痕浮現。
“是赤瘴黴毒。”她低聲對身旁的女醫官說,“和運糧民夫的症狀一致,經口傳播,潛伏不過兩日。”
那女醫官名叫陳娘子,曾是流民營中的孤兒,被蘇婉從高熱中救回。此刻她咬著唇,迅速取出銀針包:“要現在施針嗎?”
“先清毒。”蘇婉打開藥箱,從底層取出一隻青瓷小瓶。瓶身溫潤,隱約有靈氣流轉——這是乾坤萬象匣中靈藥分支所存的“清瘴丹”母株粉末,非緊急不用。
她倒出少許粉末置於銅碗,加清水調勻,又取出一支細長銀針,在火上略烤片刻,刺入孩子曲池穴。血珠滲出,呈暗褐色。她用棉布蘸藥液擦拭傷口,再將藥汁喂入孩童口中。
半個時辰後,孩子的呼吸平穩了些。
消息很快傳開。村東頭幾戶人家抬來兩名昏迷的壯年男子,說是昨夜吃了賑災糧後開始咳血。蘇婉逐一查驗,發現他們臼齒縫裡殘留的穀物碎屑泛著微綠黴斑。
“不是普通的黴變。”她將樣本放入玉盒,交予陳娘子,“回去用顯微鏡看,確認菌絲形態。若真是赤瘴黴,說明有人刻意培養,混入糧食中發酵催毒。”
陳娘子點頭記下。
天剛過午,懷集方向也送來急報:新增二十七例發熱病人,三人不治身亡。當地郎中仍在焚香驅邪,拒用外來藥物。
蘇婉當即下令:“分兩隊,一隊留此熬藥巡診,另一隊隨我去懷集。”
臨行前,她親自監督藥爐開灶。十口大鍋架起,統一煎煮清瘴湯劑,每罐貼上編號,按戶發放。她還讓孩童每日敲鑼走街,反複喊話:“早服藥、晚漱口、燒臟物、禁聚頭。”
夜色降臨時,懷集村外的空地上已搭起十餘座草棚,作為臨時隔離所。蘇婉走進第一間,裡麵躺著六名重病者,皆高燒不退,嘴角溢血。
一名老郎中攔在門口,手持桃木劍:“夫人,此疫乃山鬼作祟,需做法七日方可驅除。你這藥水腥臭難聞,恐驚擾神明。”
蘇婉沒停下腳步:“神明不會讓人咳出血來。你若不信,可看他們舌苔——黑膩帶刺,脈象浮數,這不是邪祟,是中毒。”
她走到一名垂危老者床前,翻開眼皮查看瞳孔,又探鼻息。“還有救。”她說完,取出清瘴丹粉末,以溫水化開,緩緩灌入其口中。
老郎中冷笑:“你這是強改天命!”
“我不是改天命。”蘇婉抬頭看他,“我是搶時間。等你做完七日法事,全村人都得躺進墳地。”
那一夜,她守在懷集草棚裡,接連為九人施針用藥。到寅時,兩名患者退熱醒來,睜眼認出了親人。
消息如風般擴散。
然而第三日清晨,村外卻出現了幾個蒙麵人。他們站在路口石墩上,大聲嚷道:“李氏藥中有蠱!吃了的人夜裡夢魘不斷,女子不孕,男子斷根!”
頓時有人猶豫起來。幾戶人家偷偷倒掉了藥湯,甚至圍到醫療站前質問。
蘇婉得知後,沒有派人驅趕,也沒有辯解。她隻讓陳娘子端來一碗剛熬好的藥汁,當著眾人麵仰頭飲儘。
圍觀百姓一片寂靜。
她放下碗,目光掃過人群:“我昨日已服過一劑,今日再服一次。若真有毒,明日我便倒在這裡。你們可以看著,也可以走開——但若將來你們的孩子病了,彆指望我還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