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山道上,泥土被衝出深溝,水流順著石縫灌進岩洞。李毅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指尖觸到半塊殘裂的令牌,邊緣已被磨得發亮。他蹲在洞口外的樹影下,身後五名暗部成員無聲列陣,刀柄纏著布條,防止濕滑脫手。
洞內傳來低語,夾雜金屬輕碰聲。一名親衛正將金錠塞進皮囊,火光映出節度使的臉——胡子拉碴,眼窩深陷,卻仍挺直脊背,像一杆不肯倒的旗。
“隻要你們放我走,嶺南三城歸你們調遣。”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慣於發號施令的威壓,“黃金萬兩,明日便可運抵邊境。”
沒人回應。隻有雨滴從岩壁滑落,砸在鐵甲上發出悶響。
李毅站起身,一步步走入洞中。火把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影子,目光落在對方腰間那枚早已失效的兵符上。“你欠的不是錢,是命。”他說完,抬手打了個手勢。
親衛們立刻撲上。刀光閃起,血濺在岩壁上,像潑灑的紅漆。節度使抽出短劍格擋,砍翻一人,卻被第二人鎖住手臂。第三刀劈下時,他終於跪地,頸側湧出黑紅的血。
李毅親自上前,一刀斬斷其首級,用油布包好,連同殘袍與印信一並封入木匣。他在屍身旁停頓片刻,俯身拾起一塊刻有古怪符號的銅片——和密道儘頭發現的記號如出一轍。
天剛亮,快馬已馳入城門。
李震正在府衙後堂批閱降書,聽到通報聲抬起頭。李毅走進來,解下肩上濕透的鬥篷,雙手呈上木匣。
“人死了?”李震問。
“昨夜子時,在蒼梧以北三十裡的山洞。”李毅聲音平穩,“臨死前還想談條件。”
李震打開匣子看了一眼,合上蓋子,放在案角。“懸於東門,三日不撤。”
“是。”
“另外,把那些文書再抄三份,貼滿街頭。趙德準備好了嗎?”
“巳時整,他會當眾宣讀四十七家降書名錄。”
李震點頭,揮手讓他退下。李毅轉身走出門廊,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拐角。
半個時辰後,東門城樓上掛起了首級。百姓起初不敢靠近,隻遠遠張望。直到認出那張曾高坐帥堂的臉,人群才漸漸圍攏。
有人低聲議論:“真是他?”
“還能有假?那顆痣,左耳下麵那顆。”
“聽說他還想買通追兵……嘖,作孽太多,報應到了。”
消息傳開不過半日,城中氣氛已變。孩童在街邊唱起新編的順口溜,說的是節度使如何私吞軍糧、逼死民夫。鼓樂聲從南市傳來,百名少年列隊巡遊,每人手持一張《安民告示》,沿街朗讀。
趙德站在府衙前高台,手捧卷冊,一字一句念出投降士族的名字。每念一個,台下便有人應聲記錄。幾家頑固老族派來的探子悄悄退走,連茶都沒喝一口。
到了下午,三家先前閉門拒降的莊院派人送來兵器與田契,請求寬限一日整理家產。李震準了,但加了一句:“明日午時前不到,視同抗令。”
當晚,全城燈火通明。百姓自發點燃燈籠,掛在屋簷下、樹梢上。街頭擺起長桌,各家端出自製飯菜,共享一頓太平飯。幾個老人聚在祠堂前磕頭燒紙,說是給戰亂中死去的親人報個信。
李震沒有參加任何宴席。他獨自登上西城樓,靠在箭垛邊,望著遠處村落升起的炊煙。
蘇婉提著食盒上來,見他披著舊氅衣,便從盒中取出一碗熱湯。“喝了再看吧,夜裡風大。”
他接過碗,喝了一口,是野菜燉雞,味道清淡。“你在營裡忙了一整天,也該歇了。”
“剛送完最後一撥藥,孩子們都睡下了。”她站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你看那邊,小學堂還在點燈。”
順她手指方向,城南一角確實亮著幾盞油燈。那是臨時改建的學堂,白天由李瑤安排的教員授課,晚上則有自願補習的孩子留下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