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梁落進榫口的刹那,蘇婉已不在工地方向。她快步穿過人群,衣袖被一名婦人死死攥住:“蘇夫人!我男人還在棚裡喘不上氣!”
“帶路。”蘇婉隻回一字,腳步未停。
醫療棚內擠著九張草席,七人蜷身發抖,兩人昏迷不醒。最先送來的孩子嘴角還沾著白沫,呼吸淺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醫童蹲在角落攪動藥鍋,蒸汽撲在臉上,額前濕發緊貼皮膚。
“金銀花三錢,貫眾二錢,加薑汁半勺。”蘇婉挽起袖子,從腰間取出一隻青瓷小瓶。瓶蓋掀開,一股淡金色粉末浮出,如細沙般滑入藥湯。這是她在空間藥圃中培育的“九轉清瘴散”基底,需以靈氣溫養三年方可成形。她親自執勺,順時針三圈、逆時針兩圈,藥液漸由渾濁轉為清透。
“分三組。”她將藥湯倒入陶碗,“輕症溫服,重症頻飲,每盞時間隔半個時辰。”又對醫童道:“取銀針,備艾條,燒熱石板敷腹。”
一名老農突然抽搐,四肢僵直,眼白翻起。他妻子跪在地上哭喊:“昨兒還好好的,咋就……咋就動不了了?”
蘇婉俯身探脈,指尖觸及腕部時,察覺氣血滯澀如淤泥堵河。普通劑量已難奏效。她咬牙啟用心法——王芳分支所授“藥靈回春術”,將自身精氣凝於掌心,緩緩渡入藥碗。湯色微閃,泛出一層極淡的金光。
“扶他坐起。”她端碗靠近,聲音放柔,“喝下去,能醒。”
老人牙關緊閉,她用銀匙撬開縫隙,一點一點灌入。藥液順著嘴角流下,浸濕前襟。喂完半碗,她立即取針,刺入合穀、內關、足三裡三穴,手法極穩,針尾輕顫如蝶翅。
棚外傳來腳步聲,李震掀簾而入。他看了眼病床,問:“最重的幾個?”
“三個昏迷,兩個抽搐。”蘇婉頭也不抬,“毒素侵入臟腑,若今晚過不去,明日便無救。”
李震沉默片刻,轉身對外喊:“調兩隊親兵,守在井邊和藥棚四周,不準閒雜人靠近。”
“不必清場。”蘇婉忽然開口,“讓百姓看著。誰不信這藥,就讓他親眼瞧瞧怎麼救人。”
天色漸暗,油燈一盞盞亮起。有村中長者拄拐而來,在棚口駐足觀望。一名少年捧著破碗,裡麵盛著自家煎的草藥:“蘇夫人,我們鄉下也有方子,能解百毒……”
蘇婉接過碗嗅了嗅,搖頭:“這是野葛根加麻黃,此時服用隻會加重心悸。”她把藥倒掉,重新舀了一碗自己的遞過去,“換這個。”
少年猶豫著喝了一口,辣得咳嗽。但不到半炷香,他父親原本高熱的臉竟開始退燒。
消息傳得飛快。半夜時分,棚外聚了二十多人,都是送親人來治的。有人帶來雞蛋、乾菜,放在棚角石台上。一個老嫗蹲在門口,默默擦洗藥罐。
蘇婉沒空理會這些。她守在那名老農床前,每隔一刻便摸一次脈。子時三刻,老人喉頭動了動,發出一聲低哼。
“醒了!”他妻子當場跪倒。
蘇婉鬆了口氣,手指卻止不住發抖。她靠在牆邊緩了片刻,抬頭看見李瑤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份紙頁。
“這是今天所有病患的記錄。”李瑤走進來,將紙遞上,“按症狀、用藥時間、反應變化列成表,往後可作教學之用。”
蘇婉接過一看,字跡工整,條目清晰,連嘔吐次數與排泄顏色都標注詳儘。“好,留著。”她點頭,“等學院建起,第一課就教他們記病案。”
李瑤又道:“父親說,要把這方子定為《井安方》,列入教材。”
“該當如此。”蘇婉輕聲說,“不是為了留名,是為了以後再有人中毒,不必等人來救。”
話音未落,棚外一陣騷動。兩名男子架著一個少年衝進來,那孩子臉色青紫,嘴唇發黑。
“剛喝了井水!”其中一人急喊,“才一口,就倒了!”
蘇婉立刻起身:“清水漱口,掰開嘴!”
醫童拿來竹片,輕輕撬開牙齒。她用棉布裹指,探入咽喉引吐,黑水順著嘴角淌下。接著灌藥、施針、揉腹,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約莫半盞茶工夫,少年咳出一團濁物,呼吸漸漸平穩。
圍觀的人群靜了幾息,隨即爆發出一陣低呼。
“真是神藥!”
“蘇夫人是活菩薩轉世!”
李瑤悄然退出,去找李震彙報情況。李毅正站在府衙院中等她。
“陳家另兩名管事今早開了後門想逃,被暗哨截住。”李毅低聲說,“現在關在地牢,沒供出什麼,但眼神亂了。”
“暫時彆動。”李瑤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醫療棚,“等百姓都好了,再算總賬。”
第二日清晨,最後一名高熱患者退燒。九人全部脫離危險,能自行進食。有個小女孩提著小籃子走進棚子,裡麵裝著幾株剛采的金銀花。
“娘說,這是解毒的。”她仰頭看著蘇婉,“您收下。”
蘇婉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接過花放進藥筐。
中午時分,李震親自到棚前查看。他見蘇婉倚在門框上閉目養神,臉色蒼白,便示意旁人不要驚動。可她還是睜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