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議事廳的桌角,紙頁邊緣被風掀起一角。李瑤合上冊子,指尖還沾著火漆碎片的碎屑。她抬眼時,蘇婉正從廊外走進來,衣袖微動,發間彆著一根素銀簪,沒有多餘飾物。
圓桌未撤,五把椅子仍圍成一圈。李震坐在主位,手指輕點桌麵,目光掃過眾人。昨夜密信的事已定下方向,眼下空氣裡那股緊繃的殺意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沉靜——像是風暴過後,土地開始翻新。
蘇婉走到自己的位置前,並未立刻坐下。她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好的厚紙,輕輕展開,攤在桌心。紙上畫著幾座城池的連線,旁側標注著“疫發”“缺醫”“無藥”等字跡,墨色深淺不一,顯然是連夜整理。
“周允的兒子今天能喝上粥了。”她說,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可他知道外麵有多少孩子還在發高燒嗎?有多少人因為一場風寒就沒了命?”
李驍眉頭微皺,似想開口,卻被她接下來的話攔住。
“我們抓到了內奸,清除了叛黨,可這些事背後,是千千萬萬百姓活不下去的根子。”她指向圖紙,“南方三州天花複發,已有七百餘人染病,其中孩童占六成;北境兩郡傷寒蔓延,郎中不足十人,連退燒湯都配不齊。我們派義診隊去救,可人手有限,藥也有限。救一個,漏十個。”
李瑤低頭看著那張圖,目光停在一處標紅的城鎮上。她沒說話,但筆已經拿在手裡。
蘇婉繼續道:“我想建醫館網。每州設一所官辦醫館,由朝廷統一撥款、供藥、派師。醫師必須經防疫司考核,持證行醫。種痘要定下規程,不能再靠民間偏方亂試。藥材采購由中樞統管,防止囤積哄抬。”
話音落下,廳內一時安靜。
李驍終於開口:“建醫館我不反對,可錢從哪來?兵營還沒修完,邊關又要增防,戶部現在連軍餉都得拆借。”
李毅站在角落,低聲道:“還有人願去嗎?偏遠州縣,氣候苦寒,許多郎中寧可在城裡坐堂,也不肯下鄉。”
蘇婉看向李震。
他一直聽著,此時才緩緩起身,繞過桌子走到牆邊那幅九州輿圖前。他的手落在江南一帶,與蘇婉剛才所指的位置幾乎重合。
“王晏名下的三處莊田,昨夜已封賬。”他說,“年入糧三千石,折銀可支十萬兩。這筆錢,原是要充作軍備調度,但現在……”他頓了頓,回頭看向蘇婉,“我撥給你。”
蘇婉眼神一顫。
“不止如此。”李震走回桌前,拍案,“建!不僅要建,還要快建。這不是賑災,是立製。刀兵能平亂世,但治世得靠針藥。他們想用毒箭讓我倒下,我就用醫館讓百姓站得更穩。”
李瑤提筆就在冊子上記下:莊田折銀十萬兩,劃歸醫館首期建設。
她迅速估算了一遍,抬頭道:“若隻建五州試點,用地、建材、人力皆可控製。每州需銀一萬八千兩,五州合計不足十萬。剩餘部分可用於培訓醫師、采購種子藥苗。”
“培訓?”李驍問,“哪來的師資?會種痘的醫師全國不到兩百,怎麼教出一千人?”
“用空間裡的藥典。”蘇婉答,“加上現代教案,編成《醫訓十二篇》,分基礎、臨床、防疫三卷。再從中選拔百名有經驗的郎中集中授課,學成後派往各州做教習。每人帶十徒,一年便可擴至千人。”
李瑤點頭,在紙上寫下“速培計劃”四字,又補充:“還可設‘醫功簿’——每救治一人記一分,十年累積達三千分者,可授九品吏職;每培養十名合格醫師,賜田兩畝,免三年賦稅。激勵民間良醫參與。”
李驍皺眉:“可有些人根本不信種痘,說那是‘破皮引邪’,鬨起來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親眼見。”蘇婉語氣堅定,“第一所試點醫館,就設在疫區最重的潯陽。我們公開施種,記錄數據,誰家孩子種過痘,半年內未發病,便張榜公示。百姓信親眼所見,不信空口白話。”
李毅忽然道:“若有人借機斂財呢?賣假藥,虛報人數,冒領賞田?”
“監察不能少。”蘇婉轉身再次走向輿圖,指尖劃過幾個要點,“防疫司下設‘醫使’,直屬於中樞,每季度巡檢各州醫館。賬目、用藥、救治記錄全部備案,發現貪弊,立即革職查辦,永不錄用。”
李震聽完,環視眾人:“你們怎麼看?”
李驍沉默片刻,點頭:“隻要資金到位,招募和護送教習的事,我可以派人負責。”
李毅抱拳:“安防由我來盯。醫館選址需避開舊士族勢力範圍,防止暗中阻撓。第一批名單,我要親自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