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的指尖在地圖上劃過,停在懷慶府的位置。她將一份密報遞到蘇婉手中,紙頁邊緣帶著錦衣衛特製火漆印的壓痕。
“三日前,懷慶醫館上報藥材存量充足,可今日巡防暗線回報,抗瘧藥隻剩不到三成。”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不止這一處,江陵、廬州、壽春的藥品消耗速度與登記記錄嚴重不符。”
蘇婉接過密報,目光掃過數據。她沒說話,隻是將紙折好收入袖中,轉身走向院門。馬車已在候著,車轅上掛著一盞素麵白燈——那是家族醫療巡查的標誌。
半個時辰後,車輪碾過官道碎石,駛入懷慶城西街。醫館門前冷清,隻有一名老婦蹲在台階下,懷裡抱著發燒的孩子。守門小吏正揮手驅趕,說是“今日不接診”。
蘇婉掀簾下車,未著華服,隻披一件灰青長衫,胸前彆著一枚銅質醫牌。她徑直走到那婦人麵前,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
“高燒兩天了?”她問。
婦人點頭,眼裡含淚:“跑了三個郎中,都說治不了……聽說官辦醫館能打針,可來了三次都沒見人開門。”
蘇婉回頭看向小吏:“為何不開門?”
小吏支吾:“這……藥材緊缺,上麵說要節省使用……”
“節省?”她語氣未變,腳步卻已跨進門檻,“帶我去庫房。”
李毅早已候在門外,見她進來,微微頷首。他身後兩名錦衣衛隨行人員出示令牌,封鎖前後門戶,禁止無關人出入。
庫房門打開時,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架子上擺著幾排空盒,標簽寫著“青蒿合劑”“磺胺片”,但實際庫存寥寥無幾。蘇婉翻開賬冊,筆跡工整,數字齊全,每項都標注“足額配給”。
她抽出一支炭筆,在紙上畫出三條線:一條是中央調撥量,一條是地方申報消耗,第三條則是根據人口估算的實際需求。三條線越往後差距越大。
“有人在中間截留。”她說。
李毅上前一步:“我已經查了押運記錄,最近兩次補給途中並無異常丟失。問題出在入庫之後。”
“那就從倉管開始查。”蘇婉合上賬本,“先把現有藥品重新封存,登記造冊,由錦衣衛現場監秤。再調出過去三個月所有領藥簽字,比對筆跡。”
話音剛落,一名醫師模樣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自稱是館丞。他臉色發白,手心出汗,連聲解釋:“夫人明鑒,實非有意隱瞞,隻是上頭催得緊,怕報缺藥會被問責啊!”
蘇婉盯著他:“你怕被問責,就不怕孩子死了?”
男子低頭不語。
她不再多言,轉頭對李毅道:“把他經手的所有藥品流向徹查一遍,尤其是私下交易或贈予士紳家眷的記錄。若有證據,立即拘押。”
隨即,她走進診療堂。兩張木床並排擺放,一名孩童手臂紅腫潰爛,膿水滲出紗布。另一名醫師正在準備種痘針劑,器械隨意放在桌角,未做任何處理。
蘇婉走過去,拿起針頭看了看,又摸了摸桌麵。“你們平時怎麼消毒?”
醫師愣住:“消……什麼毒?”
“器械用前要煮沸,傷口要清洗,手也要洗乾淨。”她取來清水和皂粉,當眾洗手示範,“不然,治病的人反而會傳病。”
堂內一片寂靜。
她讓助手取出隨身攜帶的藥箱,親自為那孩子清理傷口。動作利落,言語平穩,一邊操作一邊講解:“第一步,衝洗;第二步,去腐;第三步,敷藥包紮。每個環節都不能省。”
圍觀的幾名醫師站在原地,有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有的悄悄退後半步。
“從明天起,這個醫館暫停對外接種服務三天。”她站起身,聲音不大,卻穿透整個屋子,“所有在崗醫師,每天辰時到此集合,接受培訓。我會親自講六條基本防疫規程——洗手、消毒、隔離、記錄、上報、防護。誰記不住,不準上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