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的荊棘上,那片深灰布角還在風裡晃著,邊緣暗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李毅站在哨塔陰影裡,指尖摩挲著腰間短刃的刃口,目光沒離開過那處折枝。他已命人將絆鈴換作雙層鐵絲網,又在林緣埋了三排倒刺釘,專防夜行者貼地潛入。
營地內火堆壓得隻剩餘燼,百姓們蜷在糧車旁睡去,呼吸聲混著風聲起伏。李震未回帳篷,坐在主帳前一張木凳上,手中《法典》抄本攤開,卻未翻頁。蘇婉剛包紮完一名護衛的手臂,正往藥箱裡添藥丸,動作輕緩。李瑤靠在一輛空糧車邊,膝上攤著記錄冊,筆尖停在“轉運司馬具”一行字上,遲遲未落。
三更梆子剛響過半刻,北麵林中一聲悶響——是絆鈴被觸發後緊接著的短促慘叫。李毅立刻吹響銅哨,三長一短,三級警戒。
哨塔上的火矢“嗖”地射向夜空,在最高點炸出赤紅光點。營地瞬間驚動。李驍翻身而起,鎧甲未卸,抄起橫刀便衝出營帳。他一眼掃見二十名親衛已列陣就位,立即下令:“環盾!護中軍!”
黑影從林間湧出,數十人皆蒙麵,身披灰褐鬥篷,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他們分三路撲來,中路直衝主營,兩翼繞向糧車與醫棚。有人手持短弩,箭矢破空之聲極輕,卻帶著一絲腥氣。
一支弩箭擦過李瑤耳側,釘入她身後糧袋。李毅眼疾手快,甩出飛鏢擊落第二支。他躍下哨塔,落地時已抽出雙匕,閃身攔在主營前方。
李驍率親衛結成盾陣,將李震、蘇婉、李瑤圍在中央。盾牌相扣,刀鋒朝外,穩如鐵牆。一名黑衣人揮刀劈來,被盾沿格開,反手還一刀,將其逼退。
北坡林中,火矢照亮了持彎刀者的身影。那人刀法奇特,走偏鋒,專挑防守薄弱處切入。一名護衛咽喉中刀,倒地不起。他又連斬兩人,逼近主營帳篷。
李毅盯住此人動作,發現其步伐有規律,每踏七步必頓一頓。他悄然繞至側翼,待對方再次突進時猛然撲出,一手鎖喉,一手壓腕,將人重重摜在地上。彎刀脫手,李毅順勢跪壓其背,匕首抵住脖頸。
“再動,斷氣。”他低喝。
那人掙紮幾下,發覺無法掙脫,終於不動。
其餘黑衣人攻勢一滯。李驍抓住時機,大吼一聲:“殺!”親衛隊反衝鋒而出,刀光交錯,逼退中路敵手。兩翼敵人見勢不妙,紛紛後撤,退入林中。
李毅揮手,弓弩手齊射壓製,箭雨落入林間,幾聲悶哼後再無動靜。
營地內外一片狼藉。九具屍體橫陳,皆蒙麵,身上無標識。俘虜被綁在哨塔下,嘴塞破布,雙眼怒瞪。己方傷亡七人,兩名醫童被流矢劃傷,正由蘇婉包紮。
李瑤蹲在一名死者旁,掀開其鬥篷內襯,果然見到一圈細密暗紋。她取出昨夜拾得的布角,湊近比對——紋理完全一致,連磨損位置都吻合。
“不是巧合。”她低聲說,“他們至少在我們抵達前兩天就埋伏在此。”
李驍抹去臉上血汙,肩頭一道劃傷滲出血跡。他盯著俘虜,咬牙道:“這些人不是流寇。動作整齊,配合默契,像是練過的。”
趙德走過來,臉色發白:“這等身手,怕是軍中精銳流落民間,或是……有人豢養的死士。”
李震站起身,走到俘虜麵前,蹲下,扯下其口中布團。
“誰派你來的?”他問。
俘虜閉目不語。
李震又問:“你們的目標是什麼?糧?人?還是……滅口?”
那人冷笑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正落在李震鞋麵。
李驍上前一步,拳頭攥緊,卻被李震抬手攔住。
“帶下去。”李震說,“關在醫棚後,加派四人看守。李毅,你親自審。”
李毅點頭,提起俘虜後領,拖向密帳。途中他順手撿起那把奇形彎刀,刀身微曲,刃口泛藍,顯然淬過毒。
密帳內,燭火搖曳。李毅將俘虜按在矮凳上,解開其左袖。手臂上有三道舊疤,呈平行狀,像是訓練時留下的烙印。他又翻開對方靴底,泥土已被刮去,但刻痕仍在——是山道特有的碎石磨痕,非平原所見。
“你不是本地人。”李毅說,“你在山裡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