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完全散去,營地中央的主帳內已燃起炭盆。李震坐在案後,麵前攤著一封剛拆開的密信,火漆印碎在桌角,殘留半片“青陽商會”的暗紋。
李毅掀簾而入,手中提著一隻油布包好的木匣,放在案上時發出輕微磕碰聲。“截下來的,縣衙來使馬隊藏在車底夾層裡。除了這封信,還有三份空白路引,蓋著州府轉運司的印。”
李震沒伸手,隻盯著那火漆殘片看了片刻。“青陽商會……趙德提過這個名字,說是北麵幾州最大的糧商之一,專走官道漕運,連年納稅居首。”
“表麵是商。”李毅聲音低沉,“可周文遠的手下交代,他們有自己的巡丁,穿便服佩刀,夜裡查私糧,誰不服就綁了去。南倉那些‘黴變’的糧食,十有八九進了他們的庫。”
帳外傳來腳步聲,一名親衛押著個五花大綁的中年男子進來。那人衣袍皺亂,臉上有擦傷,正是陽曲縣令。他一見李震便要跪,卻被鐵鏈絆住,撲倒在席邊。
“大人明鑒!”縣令嗓音嘶啞,“小人確不知周文遠所為!他是我表弟不假,可三年前就被逐出家門,往來早已斷絕!昨夜那批災民鬨事,我也毫不知情啊!”
李震抬手,示意親衛退下。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銅哨,輕輕擱在案上。哨身刻痕清晰,與昨夜繳獲的一模一樣。
“你親兵發給災民的藥膏,是從哪兒來的?”
縣令身子一僵。
“你說不知情?”李震聲音不高,“可那藥膏是你醫館配出的方子,加蓋了縣衙印信。發放記錄上有你的簽押,時間就在放糧前一個時辰。”
“那是……那是幕僚自作主張!”縣令急道,“他說近來疫病將起,提前塗藥以防萬一!小人並未細看——”
話未說完,李毅冷聲道:“你那位幕僚,今早被人發現死在房中,頭枕濕巾,說是中了風寒。可我們的人查驗過,他指甲發青,嘴角有白沫,分明是服了毒。”
縣令臉色驟變,嘴唇微微抖動。
李震緩緩起身,走到他麵前。“我不問你貪了多少糧,也不問你分了多少利。我隻想知道,是誰讓你用百姓當棋子?背後那個‘上頭’,到底是誰?”
“沒有上頭!”縣令猛地抬頭,“真沒有!我隻是……隻是按規矩辦事罷了!”
“規矩?”李毅冷笑,“哪條規矩準許你把活人變成瘋狗?”
他揮手,親衛拉開帳門。兩名被解毒後的災民被帶進來,眼神清明。其中一人指著縣令顫聲道:“就是他!那天晚上,有個穿官袍的人親自送來三罐藥膏,說隻要塗在太陽穴,就能免災避禍。我還看見他賞了兩個銀角子給發藥的小吏。”
縣令額頭滲出汗珠,呼吸急促起來。
李震坐回案後,翻開一本賬冊——是李瑤連夜整理的南倉出入明細。三年來,每年秋收後都有大批糧食以“倉儲失修、雨水浸損”為由注銷,總量高達七萬石。而同期該縣上報饑荒人口不足三千。
“這些糧去哪兒了?”李震問。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縣令喃喃道。
“你知道。”李毅上前一步,“周文遠被捕前,曾派人送信給你。信裡說‘事成之後,南倉三成分潤’。落款雖無名字,但印鑒是青陽商會獨有的雙鶴纏枝紋。你若再抵賴,等我們順藤摸瓜查到你私設的地下糧窖,就不是現在這個說法了。”
縣令終於癱軟下來,肩膀塌陷,聲音微弱:“我不是主事之人……我隻是……聽命行事。”
“聽誰的命?”
“是……是商會派駐各州的‘督糧使’。每州一人,直通總舵。我拿到的指令,都是通過他們傳來的。”
“怎麼傳?”
“每月初七,有人扮作行腳商,在城東老茶肆留下竹牌。牌上有字,看完就得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