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將布袋往審訊台一放,金屬片滑落桌麵,發出輕響。他沒說話,隻用指尖將那半枚蛇形紋推到燈下。燭火跳躍,紋路在銅麵上遊動,像一條沉睡的冷血之物被驚醒。
俘虜躺在隔間裡,腿骨斷裂處尚未包紮,臉色灰白,呼吸斷續。李毅掀開簾子走進去時,他眼皮微顫,卻沒有睜眼。李毅俯身,從袖中取出三根細針,在油燈上略過,隨即刺入對方頸側與腕脈交彙處。那人猛地抽了一口氣,喉嚨裡滾出一聲悶哼,終於睜開眼。
“你不是叛軍。”李毅聲音低平,“你的動作太乾淨,不像臨時拚湊的人。”
俘虜嘴唇乾裂,嘴角扯了扯,沒回應。
李毅又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半粒褐色藥丸,捏開他的嘴塞進去。“這是解毒散,能壓住你體內殘留的麻痹藥性。再撐半個時辰,毒性會反噬神經,讓你自己撕開傷口。”
那人瞳孔縮了一下。
“你們從黑山口來。”李毅繼續說,“飲食裡常年摻苦苔草,北地極寒才長這東西。你說話帶鷹澗峽的尾音,但又刻意壓著,說明你受過訓,知道不能露底。”
俘虜喉結動了動。
“告訴我,誰派你們來的?”
“……沒人派我。”聲音沙啞,卻清晰。
李毅不急,收回銀針,換了一支細筆,在紙上畫出蛇形紋的輪廓。“這個標記,三十年前出現在一次邊亂裡。那時北狄祭司想借龍脈逆改天命,失敗後被剿滅。現在它回來了,隻是改了方向,頭朝右,尾卷心。”
他抬眼:“你說沒人派你?那這印記,是你自己刻上去的?”
俘虜閉上眼。
李毅起身,走到外間,對守在外的錦衣衛低聲吩咐:“取蘇大夫剛送來的化驗記錄來。”
片刻後,一份薄紙遞入手中。上麵寫著:傷員體內提取的箭鏃殘屑含微量寒鐵與赤鱗砂,此類礦物僅存於北境凍土帶深層礦脈;另在其胃液中檢測出長期服用的草藥成分——苦苔草、雪參末、烏骨藤汁,均為增強耐寒與痛覺遲鈍的秘方。
李毅看完,將紙折好收進懷裡。回到審訊室,他把一張地圖鋪在桌上,是豫章至黑鬆嶺一帶的地形圖。他在幾處山穀標出紅點,又在鷹澗峽西北角圈了個圈。
“你們藏在那片無人區。”他說,“不止一支隊伍。有人給你們供鐵料,供藥材,還替你們遮掩行蹤。商隊走貨,官道通關,沒人查得出問題——除非背後有熟悉體製的人。”
俘虜沉默良久,忽然開口:“井……不該碰。”
“我已經聽你說過這句話。”李毅盯著他,“你們提防的不是軍隊,是那口井。為什麼?”
“井底埋著舊朝的東西。”俘虜聲音漸弱,“啟動它,就會引來清算。”
“誰的清算?”
“活人管不了的事。”
李毅不再追問。他知道再深挖隻會陷入虛言。他轉身走出密室,沿著暗道來到情報閣。李瑤正在查看一組加密傳報,見他進來,抬頭問:“有結果了?”
“有。”李毅將金屬片放在案上,“比對符號,確認是北狄圖騰變體。三十年前那次邊亂,主謀被誅,但族裔未絕。他們轉入地下,代代相傳,如今借舊士族之力複起。”
李瑤立刻調出數據流,手指劃過數塊玉簡,最終停在一份邊境貿易記錄上。“王晏家族旁支,三年內以‘藥材采購’名義向北境輸送鐵礦石共十七批,總量足夠打造三千具輕甲。最後一次交易,就在兩個月前。”
“時間吻合。”李毅點頭,“他們用商隊掩護,把裝備輸進去,再由秘密通道運出成品兵器。那支黑甲軍,就是這麼來的。”
“你還漏了一點。”李瑤指向另一份檔案,“去年冬天,豫章醫館拒絕出售大量止血粉的商人,登記印章正是這種蛇形紋。當時沒人注意,現在看,那是試探。”
李毅眼神一沉。
兩人對視片刻,李瑤低聲問:“你要怎麼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