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指尖一顫,琉璃管在掌心微微發涼。窗外那道撬動窗栓的刮擦聲尚未散去,她已將顯微機關鏡收回袖中,隻留下一句口信交由暗衛轉呈李瑤。
消息傳到情報閣時,天剛蒙亮。
李瑤正伏案翻閱玉簡,上麵刻著百姓原話,字跡密布如織。她一眼掃過“我娘說了,李家不搶糧,不逼婚,還教女孩讀書”,停了片刻,提筆圈出這句,又在其旁批注:“此語可入首篇。”
她起身走到牆邊,拉開木櫃,取出三卷未開封的紙冊。這是昨夜由流動醫隊帶回的邊境村落記錄,夾頁裡夾著半片燒焦的布條,印著模糊的蛇形紋。她將其攤在桌上,與李毅送來的《民聲實錄》並列對照。
“他們用謠言換民心,”她低聲對身旁文吏說,“我們就用真話拆他們的皮。”
話畢,命人取來刻刀與新紙,親自執筆起草《偽義辨》。開篇不用典,不引經,隻以白話直問:
“爾等可知,那自稱‘護民軍’者,實為舊日逼你賣兒還債之豪強餘黨?彼輩焚我醫館、毒我良民,今披善衣,欲騙何人?”
寫罷,連抄九遍,每份皆加蓋暗印,分送七州宣傳隊。附令一道:“每村必讀,每戶必傳,孩童亦要聽懂。”
文書尚未發儘,外頭傳來腳步聲。李毅走入閣內,衣角帶風,手中握著一枚銀釘,釘尖沾著泥屑。
“黑鬆嶺西側的追蹤符印被人取走,”他說,“不是破壞,是回收。”
李瑤抬眼:“他們在查反向線索?”
“正是。”李毅將銀釘按在桌角,“我已在三條私道設伏,但對方耳目不止一處。昨夜豫章東村有個郎中被冒充官差的人帶走,半路才被識破。”
“所以他們也在造‘真’。”李瑤冷笑,“假借我們名義斂財,敗壞名聲。”
她轉身從架上取下一卷圖冊,翻開是張五老農送糧的畫麵,旁邊另有縫衣婦人遞戰袍的場景。這些都是畫師根據百姓口述繪製的連環圖卷。
“把這些送去女子學堂,”她說,“挑二十個口齒清楚的學生,組成宣講隊,以走親訪友為名進村解說。藥鋪賬本、商旅單據,全都給我塞進內容——就說,那些半夜撬窗的,不是來救人的,是來下蠱的。”
李毅點頭,轉身欲走。
“等等。”李瑤叫住他,“把蘇大夫發現的蟲體也帶上。實物比話更有力。”
蘇婉正在醫所後堂清洗器具。一名弟子捧著琉璃管進來,說是李毅派人送回的證物。
她接過管子,對著光細看。那隻暗青色小蟲仍貼在內壁,腹部環狀刻痕清晰可見。她取出備用鏡片,重新調整焦距,發現刻痕並非天然形成,而是以極細針尖人為雕琢,排列成一組符號。
這不是文字,也不是部落圖騰。
倒像是某種編碼。
她立刻寫下一份簡報,注明“建議封鎖近期所有外來診療人員接觸路徑”,封好後交給守候在外的暗衛。
剛送走那人,門外傳來車輪碾地的聲音。抬頭望去,一隊女子騎驢而至,領頭的是女子學堂的教習,身後跟著十幾個年輕姑娘,每人背著布包。
“蘇大夫!”教習跳下驢,快步走進,“我們是來幫忙的。”
“怎麼是你們?”
“李小姐派的。”姑娘們打開包袱,取出一疊畫紙,上麵正是村民送糧、縫衣、參軍的場景。“我們要挨村講這些事,讓大夥知道誰才是真正害人的人。”
蘇婉看著她們臉上未褪的稚氣,卻透著一股堅定。她點點頭,指著桌上琉璃管:“那就從這個開始講。告訴他們,敵人連蟲子都能拿來傳消息,卻不肯露臉見人。”
一名少女湊近看了許久,忽然睜大眼:“這蟲……是不是和前日混進村裡的那個遊方郎中袖子裡掉出來的一樣?”
蘇婉心頭一震:“你說什麼?”
“那天他給人看病,袖口抖了一下,掉出個小東西,我以為是藥渣,踢開了。”少女臉色發白,“後來他走了,村裡就有三個孩子鬨肚子……”
蘇婉立刻召來兩名醫徒:“去查那幾戶人家,所有人今日飲用了什麼,食物來源何處,一一登記。”
她轉頭對教習說:“你們出發時,帶上這個管子。當眾展示,再講一遍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