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的意念，如同穿過萬年冰層的涓流，緩慢而冰冷地在莉亞腦海中流淌。它並非拒絕，更像是一種力不從心的歎息。
【鏈接……需要……媒介……共鳴……】蒼老的意念斷斷續續，【我們……受損……沉睡……無法……主動……回應……低熵個體……】
【媒介？什麼樣的媒介？】莉亞急切地在心中追問。時間不多了，艾拉的警告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承載……守護之誓的……物質……穆裡亞……遺骸……或……血脈……】
遺骸？血脈？莉亞心念電轉。薩法·維拉！她是穆裡亞守護者的血脈後裔！林湛也是！難道林湛的血脈就是媒介？不，這不可能，林湛現在站在對立麵。那麼遺骸？穆裡亞文明的遺物？
她猛地想起艾拉給她的存儲芯片裡，那些關於穆裡亞的古老資料碎片中，似乎提到過一種名為“靈韻水晶”的介質，用於在個體意識與靈髓網絡間建立深層連接。那或許就是“守護者”所說的媒介！
【靈韻水晶？】她嘗試著發出這個意念。
【……是……共鳴之石……】“守護者”的意念泛起一絲微弱的漣漪，確認了她的猜測，【但……稀少……難以……尋覓……】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就在莉亞感到一絲絕望時，守夜人那經過處理的、帶著一絲奇異波動的聲音，竟穿透了此地強大的能量乾擾，再次在她耳蝸內的微型骨傳導耳機中響起了！
“小鳥，看來你找到了一個……不得了的鄰居。”守夜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失真，但依舊清晰，“靈韻水晶？很有趣的名詞。巧合的是，我恰好知道哪裡可能存在這種東西。”
莉亞心中一震！守夜人竟然能追蹤到這裡？甚至能監聽到她與“守護者”的意識交流？這家夥的科技手段到底到了什麼地步？
“坐標發給你了。”守夜人沒有給她提問的時間，一個精確的地理坐標已經顯示在莉亞目鏡的角落，“第七區地下，穆裡亞古城遺址的‘共鳴聖殿’殘骸。根據我掌握的古老記載，那裡是穆裡亞先賢與‘靈髓之海’溝通之地，很可能留存有未被激活的靈韻水晶。”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小鳥。拿到水晶，嘗試與你的‘鄰居’建立連接。我會為你提供遺址內部的結構圖和能量陷阱分布……作為回報，我需要你成功連接後，共享所有關於‘雙生母體’和古老契約的信息。”
交易。永遠是交易。但莉亞沒有選擇。
“成交。”她低聲回應，將坐標牢記於心。
【時間……不多了……】“守護者”的意念再次傳來，帶著一種深切的憂慮，【‘吞噬者’的……網絡……正在……加速……固化……‘諾亞’的……陰影……籠罩……靈髓……】
莉亞不再猶豫，她深深看了一眼那平靜而悲傷的藍色“湖泊”，轉身向著守夜人提供的坐標方向，再次潛入錯綜複雜的地下網絡。這一次，她的目標明確——找到靈韻水晶，建立連接，阻止“諾亞”！
“新生”塔，頂層密室。
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橢圓形的會議桌旁，隻坐著寥寥數人，都是林湛絕對信任的、掌握著“新生”核心命脈的s級權限者。艾拉位列其中，她的指尖冰涼，麵上卻維持著慣有的冷靜。
林湛站在主位，身後巨大的光幕上，顯示著一個極其複雜的、不斷自我演化的多維結構圖——那是“諾亞”計劃的核心架構。
“‘諾亞’，並非毀滅，而是升華。”林湛的聲音在密室裡回蕩，帶著一種經過精密計算的、蠱惑人心的平靜，“當外部環境變得不再適宜生存，生命會選擇遷徙或改變自身。我們此刻麵臨的，是意識層麵的生存危機。”
他指向光幕上的結構圖。“‘吞噬者’網絡，我們暫時無法對抗，也無法完全理解。它的同化趨勢不可逆轉。但人類文明的精華——我們的知識、記憶、情感模式、創造力——不能就此湮滅。”
“所以，‘諾亞’是一個意識方舟。”他環視眾人，目光銳利，“我們將篩選最具價值的個體意識，進行無損掃描和編碼，上傳至一個絕對獨立、與‘母體’網絡物理隔絕的量子超算矩陣——‘伊甸’。”
光幕上出現了一個位於極地冰川深處、被重重防護設施包圍的龐大建築結構示意圖。
“在‘伊甸’中，上傳的意識將以純信息形態存在，擺脫肉體的桎梏和‘母體’的威脅，獲得另一種形式的……永生。”林湛的語調帶著一絲狂熱，“這，是人類文明在麵對未知進化壓力時，所能做出的最理性、最負責任的選擇！”
密室裡一片寂靜。有人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有人則麵露遲疑。
艾拉的心臟沉了下去。她終於明白了“諾亞”的真相。這根本不是什麼火種保存計劃！這是逃亡！是放棄現實世界，放棄絕大多數未被“選中”的人類，將文明縮進一個冰冷的數字保險箱！而且，意識上傳技術遠未成熟，所謂的“無損掃描和編碼”背後，隱藏著巨大的倫理黑洞和技術風險——上傳後的“意識”，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還是僅僅一個擁有相同記憶的複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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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林湛將這個過程稱為“升華”和“永生”，這簡直是對生命本身的褻瀆！
“林，”一位負責生命倫理的老教授忍不住開口，聲音乾澀，“意識上傳的哲學定義……我們是否過於草率？而且，篩選標準如何製定？這涉及……”
“標準由‘諾亞’核心ai，基於對人類文明延續的最大貢獻度模型進行判定。”林湛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至於哲學定義……當生存成為第一要務時，形而上的爭論可以暫時擱置。曆史將由幸存者書寫。”
他看向艾拉：“艾拉，你負責的‘意識錨定’技術，是確保上傳意識穩定性的關鍵。進度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艾拉身上。她知道，這是林湛在逼她表態，將她徹底綁上“諾亞”的戰車。
艾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迎上林湛的目光。“技術驗證已完成百分之八十，但存在一個關鍵瓶頸——上傳意識與‘伊甸’矩陣的初始同步率無法穩定超過百分之九十，存在高達百分之十的‘信息逸散’風險。這可能導致意識畸變或邏輯崩潰。”
她拋出了一個真實存在的技術難題，試圖以此拖延時間。
林湛皺起了眉頭。“原因？”
“未知。可能與現實世界的‘靈髓’背景輻射有關，也可能與個體意識的某種……我們尚未認知的‘本源特質’有關。”艾拉巧妙地引入了薩法·維拉提到過的概念，“我建議，暫停‘諾亞’的最終執行序列，先集中精力攻克這個技術瓶頸。否則，‘諾亞’送走的，可能不是火種，而是一船瘋子或者……空殼。”
她的話在密室裡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百分之十的逸散率，這個風險太高了！
林湛盯著艾拉，眼神深邃，仿佛要看穿她的內心。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你的擔憂有道理。那麼，我給你四十八小時。集中所有資源，解決‘信息逸散’問題。四十八小時後，無論結果如何，‘諾亞’必須啟航。”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回旋餘地。
“散會。”
眾人起身離去，密室裡隻剩下林湛和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