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天亮時才漸漸停歇。窗玻璃上掛著水珠,將外麵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淩雲幾乎一夜未眠。
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卻很亮。書桌上,那份《精忠報國》的手稿終於徹底完成。每一個音符,每一句歌詞,甚至重要的編配注解,都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鋪滿了紙張。
他看著這份心血,長長地舒了口氣,可這口氣剛吐出一半,就又堵回了胸口。
譜子是有了。
怎麼把它變成能聽的東西?怎麼把它遞到趙剛導演麵前?
現實的問題,像冰冷的牆壁,再次橫亙在眼前。
直接拿著譜子去找趙剛?人家大導演,憑什麼信你一個無名小卒?恐怕連門都進不去,就被助理打發走了。
參加團裡正式的征集?流程漫長,層層審批,最後不知道會落到哪個評委手裡,會不會被王副主任那種人隨手就壓在最底下?
自己錄小樣?設備、樂手、場地……全是攔路虎。
他煩躁地用指尖敲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空有屠龍技,卻無斬龍刀。這種憋屈感,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意味。
“淩雲,起了嗎?”是劉曉的聲音。
淩雲揉了揉臉,努力讓表情看起來正常些,起身開了門。
劉曉端著兩個飯盒站在門口,熱氣騰騰的包子香味飄了進來。“給你帶了早飯,食堂今天肉包子,去晚了就搶不著了。”他笑著,把其中一個飯盒遞過來,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淩雲有些淩亂的床鋪和書桌上那顯眼的一疊手稿。
“謝了。”淩雲接過飯盒,側身讓他進來。
劉曉走進來,把飯盒放在桌上,眼神卻像被磁石吸住一樣,黏在了那份手稿上。“你這是……弄了新作品?”他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著好奇,“昨天就看你神神秘秘的。”
淩雲心裡一動。他看著劉曉,這個同期進來,性格雖然怯懦但本質不壞的年輕人。或許……可以試探一下?
“嗯,有點想法。”淩雲含糊地應著,打開飯盒,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狀似隨意地問,“曉子,你說……咱們要是自己想錄個歌小樣,團裡哪兒能借到設備?不用太好的,能錄清楚人聲和簡單伴奏就行。”
劉曉正在研究譜子最上麵的標題《精忠報國》,聞言愣了一下,抬起頭,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錄小樣?這……難啊。團裡的錄音棚管控很嚴,要打報告,還得排期。除非是正式任務,不然王副主任那邊肯定卡著。”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而且,我聽說……王副主任最近好像對咱們這邊,有點……嗯,特彆‘關注’。”
“特彆關注?”淩雲咀嚼包子的動作慢了下來。
“就是……孫宇那家夥,前兩天不是在你這兒吃了癟嘛,轉頭就去王副主任那兒嘀咕,說什麼你狀態不穩,還私下搞創作,不務正業……”劉曉聲音更低了,帶著點不忿,“王副主任那人你也知道,最講規矩,也最不喜歡下麵的人‘瞎折騰’。”
淩雲的心沉了一下。果然。阻力來得比他預想的還快,還無聲無息。
“不過!”劉曉話鋒一轉,眼睛眨了眨,帶著點小得意,“設備嘛……未必隻有團裡有。我有個老鄉,在隔壁市電視台當錄音助理,他們那兒有便攜的專業錄音筆,效果不錯。我……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借過來用兩天。”
淩雲猛地抬頭,看向劉曉。
劉曉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就是……得找個由頭,而且得快借快還。”
“樂手呢?”淩雲緊接著問,心臟怦怦跳,“這歌,需要點氣勢,光吉他不夠。”
劉曉皺著眉想了想,手指無意識地在那份《精忠報國》的譜子上劃過,當看到其中一段需要民樂烘托的旋律時,他眼睛一亮:“二胡部分……我勉強能頂一頂。節奏吉他我也能湊合。但主音吉他和鼓……這就真沒辦法了。”他苦著臉,“而且,在哪排練、錄製都是問題。宿舍肯定不行,隔音太差,隔壁孫宇非得去告狀不可。”
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又被現實壓下去大半。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宿舍裡隻剩下咀嚼包子的細微聲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淩雲放下吃到一半的包子,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手稿上。《精忠報國》四個字,仿佛帶著灼熱的力量,燙著他的眼。
退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