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慈善基金”就像一塊被投入湖心的巨大明礬,以其驚人的透明度——每一筆收入、每一次撥款、甚至運營團隊的工資明細都定期在網上公示——迅速讓原本有些渾濁的湖水開始沉澱,顯出底下藏著的泥沙。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以前捐款,錢去哪兒了?不知道。建學校?照片倒是拍得漂亮,實際進去一看,牆皮掉得比眼淚還快。現在有了淩雲這個標杆立在那兒,大家忽然就明白了,哦,原來慈善基金可以這麼乾!錢是真的能一分一厘落到實處的!
這下,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起初隻是網絡上一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像潮濕牆角冒出來的黴斑。
“嘖嘖,這麼高調,作秀吧?誰知道背後怎麼回事?”
“百分之九十?吹牛不上稅!賬目做得漂亮誰不會啊?”
“年輕人不懂行,慈善這潭水深著呢,彆到時候把自己淹死。”
這些聲音零散,不成氣候,很快就被支持者的唾沫星子淹沒了。
但很快,風向開始變了。幾家常年靠著“感人故事”和“明星站台”募集資金,但財報永遠雲山霧罩、說不清錢具體花在哪兒的所謂知名基金會,其關聯的網絡水軍開始下場。他們不再攻擊淩雲本人,而是轉換策略,試圖把水攪渾。
一篇篇看似“理性分析”的長文開始在某些論壇和自媒體賬號上流傳。
標題一個比一個驚悚:
《警惕慈善界的‘鯰魚效應’:過度透明是否擠壓傳統基金會的生存空間?》
《當慈善變成競賽:論淩雲模式對行業生態的潛在破壞》
《好心辦壞事?年輕藝術家跨界慈善引發的行業憂慮》
文章裡,他們避而不談自身的問題,反而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麵孔,偷換概念。他們說淩雲這種“極端透明”給行業帶來了巨大壓力,迫使其他基金會不得不將大量精力耗費在應對公眾質疑和繁瑣公示上,反而影響了“真正慈善項目的推進效率”。他們暗示淩雲“不懂規矩”,“破壞了行業多年形成的默契與平衡”,甚至危言聳聽地說這可能導致“慈善資源集中化,不利於多元化發展”。
這些言論帶著一股子陳年的腐臭氣,卻偏偏裹著“專業”“深思”的糖衣,迷惑了不少不明就裡的路人。
“好像有點道理啊,慈善也不能光看透明吧?”
“是啊,有些老牌基金會做了很多年,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淩雲是不是太急了點?”
辦公室裡,劉曉氣呼呼地把平板電腦摔在桌上:“雲哥,您看看!這都什麼混賬邏輯!他們自己屁股不乾淨,反倒怪我們桌子擦得太亮堂了?哪來的臉!”
淩雲正在看基金會送來的第一批援助物資抵達西南山區的現場照片,孩子們抱著新書包咧開嘴笑,露出缺了門牙的豁口。他放下照片,臉上沒什麼怒色,反而笑了笑,拿起平板掃了幾眼那些文章。
“跳梁小醜。”他評價了四個字,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他們越是這樣,越是證明我們做對了,戳到他們痛處了。”
“可他們這麼潑臟水,會影響基金會聲譽的!”劉曉還是很著急。
“真的假不了。”淩雲把平板推回去,“我們繼續做我們的事,賬本攤開給所有人看。群眾心裡有杆秤。”
他這份穩坐釣魚台的淡定,源於絕對的底氣。基金的每一分錢流動都在陽光下,經得起任何放大鏡的檢驗。
然而,淩雲沒想到的是,這股被他引動的清流,所觸及的利益,遠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臟。
那些跳出來的基金會,不過是擺在明麵上吸引火力的卒子。真正的大家夥,還藏在更深的水底。他們掌控著一些看似正規,實則通過關聯交易、虛高報價、挪用善款中飽私囊的“慈善帝國”。淩雲這根“標杆”的存在,就像一麵照妖鏡,讓他們精心編織的偽裝變得岌岌可危。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淩雲接到了陳部長的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更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
“淩雲,你最近……可是立了一大功啊。”陳部長開門見山。
淩雲一愣:“陳部,您指的是?”
“你那基金會,透明得跟玻璃似的,好啊,非常好。”陳部長語氣聽不出褒貶,“你這塊明礬一下去,可是讓不少沉在水底的王八都翻了肚皮。有人坐不住了,活動得很厲害,甚至想把火燒到你身上。”
淩雲眼神一凝:“我行得正坐得直。”
“我們知道。”陳部長打斷他,“所以,這把火,不能由著他們亂燒。上麵已經注意到了,這股歪風邪氣,是該好好整肅一下了。老百姓的善心,不是給他們填貪欲的無底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