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的寒冬,似乎也凍結了某些消息的傳遞。
當洪門副堂主、司徒美堂的左膀右臂——陳伯魁意外身亡的噩耗,通過絕密渠道輾轉傳到上海張宗興手中時,已是事發數日之後。
電報寥寥數字:“陳公伯魁,歿於港島,洪門舉喪,盼速至。”
字跡簡短,卻重若千鈞。
陳伯魁不僅是洪門舉足輕重的人物,更是司徒美堂與張宗興、杜月笙之間緊密合作的堅定支持者和具體執行者,
他的意外離世,於公於私,於情於理,張宗興都必須親往。
杜月笙得知消息,亦是神色凝重,久久不語。
他盤著手中的核桃,最終沉聲道:
“陳老哥走得突然,這不僅是洪門的損失,也是我們‘暗火’的損失。香港,我們必須去。不僅要吊唁,更要穩住司徒老哥,穩住洪門這杆旗。”
行程在絕對保密中安排。
張宗興將“仙樂門”和“暗火”日常事務暫交阿明與“賬房”共同負責,並與杜月笙帶著少數精銳隨從,搭乘一艘懸掛英國旗的客貨兩用輪,悄然駛向南中國海。
……
數日後,
香港,薄扶林道。
與上海灘的濕冷不同,香港的冬日帶著一種黏膩的海腥氣。
但今日,薄扶林道一帶的氣氛,卻比寒風更加凜冽肅殺。
通往洪門總堂“義安大廈”的道路兩側,每隔十步,便肅立著兩名身穿黑色短打、臂纏白布、眼神銳利的洪門子弟。
他們如同黑色的磐石,沉默地延伸出一條通往靈堂的莊嚴之路,無形的威壓讓過往行人和車輛無不繞道而行,噤若寒蟬。
各式各樣的黑色轎車無聲地駛來,車上下來的人,有穿著長衫馬褂的南洋僑領,有西裝革履的港澳富商,有麵容精悍的江湖大佬,甚至還有幾位金發碧眼卻神色恭敬的洋人代表。
他們彼此之間或點頭致意,或沉默不語,但臉上都帶著共同的凝重與悲戚。
洪門之影響力,遍布四海,今日可見一斑。
張宗興與杜月笙的車隊抵達時,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矚目。
杜月笙依舊是那身暗色長衫,外罩黑色貂皮坎肩,神色沉痛而威儀自生。
張宗興則是一身黑色西裝,身形挺拔,麵容冷峻,眼神深處是難以掩飾的哀慟與銳利。他們二人的到來,代表著上海灘乃至內地一股強大力量的致意。
早有洪門“紅旗五哥”一級的高層在門口迎候,見到二人,立刻躬身抱拳,聲音哽咽:“杜先生,張先生,一路辛苦!司徒堂主已在靈堂等候多時。”
步入“義安大廈”,氣氛更為莊嚴肅穆。
巨大的靈堂布置得素白一片,正中懸掛著陳伯魁的巨幅遺像,相片中老人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棺槨由名貴楠木製成,周圍簇擁著無數白菊與挽聯。香火繚繞,誦經聲低沉而悠遠。
靈堂兩側,站滿了洪門各山堂的“大哥”、“爺叔”,按照輩分和職司排列,密密麻麻,怕不下數百人。
他們同樣臂纏白布,神色悲憤,一股凝聚的、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的力量在靈堂中無聲地湧動。
司徒美堂站在靈前,這位往日聲若洪鐘、氣勢雄渾的洪門大佬,此刻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臉上刻滿了悲痛與疲憊。
但他看到杜月笙和張宗興時,眼中還是爆發出了一絲光亮,如同見到了最可信賴的親人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