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五號安全屋。
連日的高度緊張與血腥搏殺,讓幸存下來的人們身心俱疲。
傷口在顧慎之的草藥和西藥結合下緩慢愈合,但精神上的緊繃卻難以鬆弛。
夜色深沉,安全屋內隻剩下張宗興和蘇婉清二人。
阿明帶著傷勢較輕的隊員在外圍警戒,趙鐵錘服了藥已沉沉睡去。煤油燈的光暈在牆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交織。
蘇婉清正低頭整理著剛剛譯出的幾份零碎電文,是關於華北“旅鼠”小組嘗試行動失利、損失兩人的簡報,以及武漢“青石”成功獲取的一份敵軍部隊換防計劃。
成功的喜悅與失敗的沉重交織在一起,讓她秀眉微蹙。
忽然,一件還帶著體溫的男士外套輕輕披在了她的肩上。
蘇婉清微微一顫,抬起頭,正對上張宗興深邃而帶著倦意的目光。
“夜裡涼,彆熬壞了身子。”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比平日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湧入蘇婉清的心田,夾雜著酸澀。
她低下頭,掩飾著瞬間泛紅的眼眶,輕輕“嗯”了一聲。她能感覺到外套上屬於他的氣息,一種混合著淡淡煙草、硝煙和皂角的味道,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也勾起了心底深處那份壓抑已久的情愫。
她想起他得知少帥被軟禁時那肝膽欲裂的痛苦,想起他化悲憤為力量後的冷硬決絕,也想起他此刻這細微的關懷。這個男人,將家國大義、兄弟情仇扛在肩上,內心卻並非隻有鐵血。
“宗興,”她輕聲開口,沒有看他,聲音帶著一絲猶豫,“你……也要多休息。這些天,你太累了。”
張宗興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眉心,沒有回答她的關心,反而問了一個看似不相乾的問題:“婉清,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後悔過嗎?”
蘇婉清猛地抬頭,撞進他探究的目光裡。她看到的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暗火”首領,而是一個流露出些許迷茫和疲憊的男人。
“從未。”她的回答斬釘截鐵,清澈的目光毫無閃躲,“能追隨你,為這個國家做一點事,是我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
她的堅定仿佛一道光,驅散了張宗興眼中些許的陰霾。他看著她清麗而堅毅的側臉,燈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知道她的能力,更知道她的心意。這份沉默而堅定的陪伴,早已成為他在這黑暗征途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等這一切結束了……”張宗興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語,又像是承諾,“如果我們還能活著……”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蘇婉清的心卻猛地一跳。她聽懂了他未儘的言語,那裡麵藏著對未來的期許,也藏著一份或許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感。
她不敢深想,隻是將披在肩上的外套攏緊了些,感受著那份虛幻的溫暖。
與此同時,法租界小院。
婉容坐在燈下,手中拿著針線,卻許久沒有動一針。她在縫補一件張宗興上次來時,不小心被窗鉤劃破的襯衫袖口。
針腳細密而專注,仿佛將所有的擔憂和思念都縫進了這細密的線腳裡。
婆子悄悄走進來,低聲道:“姑娘,外麵風聲還是很緊,聽說日本人像瘋狗一樣,到處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