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禮一頭紮進柳林巷的命案中,日夜勘察,分析線索,提審相關人員,試圖在錯綜複雜的宗室關係和撲朔迷離的現場中找到突破口。
前世他也聽過這個案子,隻是最後不了了之,成了大理寺一個沒有破解的迷案。
他心無旁騖,全然不知自己那日城門下的驚鴻一瞥,竟在靖國公府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轉眼十日過去,柳林巷命案雖未告破,但已有重大進展,陳知禮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而此時的靖國公府內院,卻籠罩在一片沉重壓抑的氣氛中。
靜心齋內,藥味彌漫。
鄭晴躺在錦帳之中,麵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顯伶仃。
自那日與母親談話後,她雖強作平靜,但心緒鬱結,不思飲食,加上初春時節乍暖還寒,竟真的病倒了。
起先隻是風寒咳嗽,後竟轉為低燒不退,纏綿病榻,整個人都憔悴脫了形,仿佛一朵被霜雪驟然打蔫的名花。
靖國公趙老將軍,戎馬半生,在朝堂上亦是舉重若輕,麵對千軍萬馬、朝堂詭譎都未曾皺過眉頭,此刻看著自己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女兒病得氣息奄奄,卻是心如刀絞,坐立難安。
他原本隻當女兒是尋常風寒,直到太醫換了兩撥,湯藥灌下去不見起色,國公夫人李氏才在丈夫焦灼的追問下,含著淚,將女兒那日在城門偶遇陳知禮後生出的心思,以及後來母女間的談話,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
“糊塗!”靖國公聽完,先是驚愕,隨即是深深的震怒,一掌拍在紫檀木的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李氏哭道:“她說陳知禮側顏很有幾分像女婿,於是一直放不下…”
“她那是糯米糊了心,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哪裡是一個有兩分像就能代替的?那陳知禮……唉!”
他重重歎了口氣,怒火轉為濃得化不開的愁緒,“顧老神醫當年在戰場上,可是救過老夫一條命!顧家世代仁心仁術,積善之家!那顧盼兒……老夫雖未見過,但能得顧老親自教養,又因為藥膳揚名京城,還能輔佐夫婿成就今日,必是賢良淑德的好女子!
晴兒她……她怎麼能生出這種念頭?這……這簡直是恩將仇報,置我鄭家於何地?!”
他氣得在房中踱步,花白的胡子都微微顫抖。
李氏在一旁垂淚:“妾身何嘗不是這樣勸她?道理都掰碎了講給她聽,可她……她心思太重,鑽了牛角尖,這才……”
就在這時,內室傳來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靖國公心中一緊,顧不得生氣,連忙掀簾進去。
鄭晴咳得蜷縮起來,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臉頰因用力而泛起病態的紅暈,眼中咳出了淚花。
靖國公看得心疼不已,連忙上前,笨拙又小心翼翼地輕拍女兒的背。
待她咳喘稍平,他才扶著她靠坐起來,接過丫鬟遞上的溫水,親自喂她喝了幾口。
鄭晴靠在父親堅實的手臂上,喘息著,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望著父親寫滿擔憂和痛楚的臉。
幾日病痛的折磨,加上心病的煎熬,讓她此刻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看著父親鬢邊的霜雪和眼中的血絲,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絕望湧上心頭。
“爹……”她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無儘的悲涼,“女兒……女兒也不想這樣……可是……忘不掉……”
她的眼淚無聲地滑落,“那日……他看妻兒的眼神……那麼暖……那麼真……特彆像夫君看我的眼神……我好舍不得…”
她的話語斷斷續續,卻字字泣血,道儘了一個寡居女子內心深處的孤寂和對溫暖的極度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