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皇帝心中那點對“功臣踏著兄弟屍骨上位”的不適感,似乎也隨著這份外放申請而淡去了許多。
一個念頭在皇帝腦海中清晰起來:“待太子登基後,根基穩固之時,再將他從江南調回中樞,委以重任。
那時,齊王之事已如過眼雲煙,陳知禮正好為太子所用,成為新君的肱股之臣。豈不兩全其美?”
想到自己那個日漸成熟的太子,再想想自己這龍椅上坐得越發疲憊的身心,皇帝甚至覺得,這個安排簡直妙不可言!
他早就盤算著,再過幾年,等太子再曆練曆練,就把這勞心勞力的皇位丟給兒子,自己樂得清閒去當太上皇。
“準了!”皇帝提起朱筆,在陳知禮的奏疏上落下鮮紅的批語:“陳知禮才堪大用,心係黎庶,著授餘杭府知府,月底之前動身。
考慮陳知禮這幾個月勞心勞力,途中可不必太趕,九月初即任知府一職即可。
望勤勉任事,造福一方,不負朕望!”
至於李濤那份言辭懇切、極力推薦陳知禮接任大理寺卿的辭呈和薦書,皇帝隻是掃了一眼,便放到了一邊。
他提筆在另一張紙上寫下幾句話,是對李濤辭呈的回複:
“李卿勞苦功高,朕心甚慰。然卿年方五十有四,精力尚健,正宜為國分憂,豈可輕言致仕?
大理寺卿一職,非卿莫屬。望卿再勉力六年,為朕,為社稷,再掌刑獄之重器。
待太子長成,卿再歸隱田園,含飴弄孫,豈不快哉?勿複再言辭呈之事。”
皇帝的回複,既肯定了李濤的功勞,又堵死了他立刻退休的念頭,還畫了一個“再乾六年即可含飴弄孫”的大餅。
李濤接到這份禦批,看著皇帝那“五十有四,精力尚健”的評價,再看看自己案頭堆積的卷宗和酸痛的老腰,隻能苦笑連連。
如今已經五月中,他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陳知禮即將遠赴江南的身影,心中百味雜陳,說不出來的不舍,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而陳知禮,在接到吏部轉來的任命文書時,看著上麵鮮紅的“餘杭府知府”印信,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徹底落下。
他平靜地收起文書,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
京城的風雲,起碼幾年之內是與他無關了。
他隻想儘快帶著父母妻兒,離開這個旋渦中心,去經營他們自己的,安穩而充滿希望的小天地。
而在這之前,他還想讓高澤找一找方嚴知這個人。
吏部任命文書下達的當日,陳知禮一邊等著李大人安排人來交接自己手頭的事宜,一邊陷入了沉思。
塵埃落定,他即將遠赴江南,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但京城裡,還有一個人,其處境與他何其相似,甚至可能更為微妙——那就是方嚴知。
方嚴知作為此案的關鍵人證和受害者,同樣卷入了這場針對皇族的驚天風暴中心。
他雖立下大功,但也因此徹底站在了齊王勢力的對立麵,更是皇帝“兄弟相殘”這幕慘劇的重要見證者。
如今齊王雖死,其黨羽被清算,但方嚴知的身份同樣敏感。
他名義上還在“養傷”,實則是在等待皇帝最終的安置。
留在京城,無論是升遷還是平調,都難保不會被卷入新的旋渦,或是成為某些人眼中礙眼的“舊事”象征。
“與其留在京城這龍潭虎穴,不如……”陳知禮眼神微亮,一個念頭清晰起來。
方嚴知有能力、有膽識,更難得的是經曆過生死考驗,前世的二三十年的緣分,可以說是絕對值得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