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起山時春燕發動,眼看著日頭漸漸西斜,直到天色一點一點暗沉,產房內的喊聲越來越密。
就在陳富才第五次催大夫進去時,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劃破暮色。
“生了!生了!”穩婆喜氣洋洋地出來報喜,“恭喜老爺夫人,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孟濤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陳富才一把扶住侄女婿,自己卻也是熱淚盈眶:“好!好!我一會就給大哥寫信,雙喜臨門啊!”
不多時,郝氏抱著洗淨包裹好的侄外孫出來,小家夥紅撲撲的臉蛋,哭聲洪亮,一看就是個健壯的。
“瞧瞧這眉眼,像孟濤,又像春燕,這嘴跟他親大舅小時候一模一樣。"”郝氏喜極而泣,“要是大哥大嫂能親眼看看就好了。”
孟濤小心翼翼地從二嬸手中接過兒子,這個在衙門裡雷厲風行的年輕官員,此刻抱著新生兒卻手足無措,生怕碰壞了似的。
“二叔二嬸,”他心裡熱熱的、酸酸的,又甜甜的,“我想給孩子取名繼儒,取繼承家學、儒業昌盛之意,您二老覺得如何?”
“好名字!”陳富才連連點頭,“你們孟家是書香門第,咱們陳家如今也是詩書傳家,知禮是知府,知文是舉人,將來這小家夥也得考個功名!”
孟濤一喜:“二叔,知文中舉了?”
陳富才咧嘴笑:“是啊,剛剛收到知文的信,…”
郝氏笑著接過寶寶,“孩子可得抱進去了,這裡雖然不是外麵,到底還是冷的。”
男人聊天就隨他們聊去吧。
也不知道知文媳婦有沒有懷上,隔得遠也沒辦法知道,不過很快就好了,她的兩個兒子和兒媳婦都要進京了。
就是大哥一家不在一起,心裡說不出來的空…
……
夜色漸濃,陳府卻燈火通明。
廚房裡燉著給春燕補身子的老母雞湯,香氣飄滿整個院子。
陳富才親自磨墨鋪紙,給遠在餘杭的大哥寫信。
曾經他勉勉強強能寫字,這些年他一直跟大哥後麵學,如今一手字也能看了。
“敬稟大哥大嫂...”他的筆跡雖不如讀書人工整,卻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知文、知行喜訊已至,全家歡欣難表。又值春燕今日產下一子,孟濤為孩子取名繼儒...”
郝氏進來,見丈夫出神,輕聲道:“想什麼呢?哦,你在寫信了?可惜年前信怕是難到大哥他們手裡了。”
陳富才回過神,憨厚一笑:“不一定,明日一早我的信就送到顧二爺的人手中,機會來了,說不定能行。”
“你說的也是有理。”郝氏坐在他身旁,“我還想著,把莊子上也收拾幾間房出來,萬一他們想靜心讀書,莊上比城裡清靜多了。”
陳富才點點頭,這個無所謂,莊子和城裡都能挪出空房來。
他繼續低頭寫信,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將家族的喜訊一一記錄。
這封信說不定明日一早就會快馬南下,將京中的喜悅帶給遠在餘杭的親人手裡。
臘月的江南,寒意正濃。
這日上午,陳知禮正在批閱年前最後幾份公文,忽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方嚴知難得失了往日的沉穩,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來,“吏部文書到了!”
他曾做過的夢,真實到讓他驚歎,雖然隻是一些片段,片段中也清楚記得一直有穆雲這個人。
夢到穆雲時,他還不曾見過,但跟後來真實見過的卻是一模一樣。
那就不能說是夢了!
隻能說自己跟穆雲前世效力的主人就是陳知禮!
這件事會永遠埋在他心裡,但對陳大人的感情卻不再僅僅是恩人…
陳知禮手中的筆一頓,墨汁在公文上暈開一個小點。
他緩緩放下筆,看向方嚴知手中那封蓋著吏部大印的公文。
“可是...”
方嚴知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趙大人調蘇州府任同知一職,穆大人補餘杭同知缺,正月十六到任!”
儘管早有預料,真聽到這消息時,陳知禮還是覺得胸口一熱。
他接過公文仔細閱讀,上麵清清楚楚寫著穆雲由兵部主事調任餘杭府同知,而現任同知趙大人則平調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