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見他們堅持留下來,也不再勸,畢竟自己還要去江南,爹娘他們如果去京城,一南一北,也不能照顧他們。
很快,這份溫馨就被打破了。
宴席間,許多吳氏隻有些模糊印象的所謂“族親”,還有一些壓根不認識的“遠房表親”都聞訊而來,將她團團圍住。
這些婦人七嘴八舌,臉上堆著過分熱絡的笑容,說的話卻讓吳氏越來越心驚和不舒服。
“知禮他娘,你真是好福氣啊!聽說你家知禮在江南當大官,你們可就是老太爺、老夫人了。
哦,你說想不起來我是誰?也不怪你想不起來,我是你三堂叔的二女兒,嫁出去已經二十多年了。”
……
“他姑奶奶,您看看我家這小子,機靈著呢,能不能跟著您去江南,給你家兒子跑跑腿、當個小廝也行啊!”
“還有我家這個,讀過兩年書,認得字,最是老實勤快!記個賬、收個租都成。”
“族姐,我家這丫頭模樣周正,手腳也麻利,您行行好,帶她去江南,給您做個端茶送水的丫鬟,過兩年幫她找個好人家就行!”
更有甚者,一個臉皮極厚的遠房嬸子,竟直接把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推到吳氏麵前,嗓門敞亮地說:“他嫂子!你看我家閨女這模樣、這身段!帶她去江南,給知禮大人做個妾室,伺候知禮大人和你們,豈不是美事一樁?”
那姑娘被說得滿臉通紅,羞得抬不起頭。
吳氏更是被這荒唐至極的話氣得臉色發白,胸口發悶。
她離開家鄉多年,早已習慣了平靜的環境,何曾見過這般直白、甚至堪稱羞辱的攀附場麵?
她隻覺得打心底裡一陣厭煩和窒息,感覺都透不過氣來。
“你想多了,我們陳家不納妾。”
吳氏的大嫂是個玲瓏人,見狀趕緊擠了進來,一邊擋在吳氏身前,一邊笑著對那些婦人道:“哎喲,各位嬸子、嫂子們,快散散,散散!我妹妹一路奔波辛苦,這才剛坐下歇口氣,你們就圍這麼緊,吸口氣都不容易!
總得讓人家喘口氣兒!有什麼話,日後再說,日後再說!”
她連勸帶拉,總算將那些熱情過度的婦人暫時隔開了。
吳氏得了空,幾乎是逃也似的去了廂房,讓嫂子找來了正在男賓席上的陳富強。
吳氏的臉色很難看。陳富強問明緣由,也是眉頭緊皺。
吳家村人到底不能跟陳家村人比。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去,吳氏一刻也不想多待,拉著陳富強,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離開吳家村。
臨走前,她終究還是顧念著一點鄉親情分和老父的顏麵,拿出十五兩銀子,讓大哥代為買了米麵,分贈給村中真正的貧苦人家,也算全了一份心意。
馬車駛離吳家村,將那些喧囂和令人不適的糾纏遠遠拋在身後。
吳氏靠在車壁上,長長舒了一口氣,人一下子輕鬆起來,臉上卻一絲笑意都沒有。
本是開心的歸鄉探親,卻被最後的鬨劇敗壞了心情。
陳富強握住老妻的手,溫聲安慰道:“好了好了,莫氣了。
鄉裡鄉親的,有些人眼界淺,心思活,也是常情。
好在再過兩日,我們便離開這裡,回餘杭去了。
說起來,我是真想兒子他們了,特彆是我那鈞哥兒和嬌嬌……也不知道倆孩子有沒有想咱們?”
隻是,想到此番回江南,弟弟一家卻要北上京城,從此天各一方,他心中又湧起一股濃烈的酸澀,歎道:“就是不能跟老二他們一同南歸了。此一彆,山高水長,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了。”
馬車在鄉間土路上微微顛簸著,載著夫婦二人複雜難言的心緒,向著陳家村的方向駛去。
車窗外,是熟悉的故鄉風景,而他們的心,卻早已飛向了遠方的兒孫身邊。
兒孫在哪,哪就是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