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縣令接到高瑞送來的名帖,一聽竟是新任戶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兩位京官大員在自己的地界上,撞見了私刑沉塘這等駭人聽聞之事,當場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
他哪裡還敢有半分怠慢,立刻點齊了三班衙役、刑名師爺,甚至把縣裡最好的仵作也捎帶上,不管能不能用上,一行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屁滾尿流地朝著塗家村疾奔而去。
趕到現場,看到那肅立一旁、麵色冷凝的兩位年輕官員,以及黑壓壓一片鴉雀無聲的村民和麵如土色的塗氏族老,王縣令腿肚子直打轉,忙自報姓名,就要上前行大禮,被陳知禮一個眼神製止了。
“王縣令,”陳知禮語氣平淡,“今日之事本不該我們管,可偏偏那麼巧,剛好被本官和穆大人撞見,既然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由不得我們不管,你說是也不是?”
“是,是,大人是的是。”王縣令腿肚子已經發軟。
“那好,此地非問案之所,請王縣令將一乾涉事人等,包括苦主吳瓊花、其夫塗宏緯、其繼婆婆柳氏、證人六嬸、塗氏族長及幾位族老,全部帶回縣衙,升堂問案!”
“是是是!下官遵命!遵命!”
王縣令擦著額頭的冷汗,連聲應諾,轉身便對衙役們喝道:“都聽見大人吩咐了嗎?還不快請這些人回衙門問話!”
他特意加重了“請”字,衙役們心領神會,雖仍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卻也不敢對族老們過於粗魯。
一番忙碌,將相關人等帶回縣衙時,天色已然不早。
王縣令不敢有絲毫耽擱,也顧不得什麼升堂的吉時,平常這個時候他一般是不會審案子的。
立刻命人點燃大堂內外所有燈燭,霎時間縣衙大堂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升——堂——!”
“威——武——”
衙役們的水火棍敲擊著地麵,發出沉悶而威嚴的聲響。
王縣令正了正官帽,戰戰兢兢地在公案後坐下。
陳知禮與穆雲則被請到公案旁早已設好的座位上旁聽,兩人麵色平靜,安靜地坐著,卻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場,讓王縣令如坐針氈。
堂下,跪著涉案的眾人。
瓊花依舊低聲啜泣,身子單薄得如同風中落葉。
塗宏緯跪在她旁邊,頭幾乎埋到地裡。那繼婆婆柳氏則強作鎮定,眼神卻有些閃爍。
證人六嬸哪裡見過這場麵,整個人都瑟瑟發抖,早已經後悔自己不該多管閒事。
可事情已經出了,後悔又有什麼用?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自己嘴巴用線縫起來。
幾位族老跪在後麵,臉上兀自帶著不服,卻又不敢放肆。
王縣令驚堂木一拍,開始按流程問話。
先是瓊花哭訴冤情,然後是柳氏和六嬸強做鎮定、言之鑿鑿地說親眼所見窗台上和房間地上有男人鞋襪衣衫,且瓊花當時確實鬢發散亂、衣衫不整。
族老們則反複強調族規森嚴,必須嚴懲。
案情似乎對瓊花極為不利。
王縣令聽得眉頭緊鎖,下意識就想順著族老的意思,將這定為通奸案,儘快結案,給兩位京官一個“明斷”的印象。
然而,每當他的審問要滑向簡單粗暴的結論時,旁邊總會適時地響起一個溫和卻精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