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天剛蒙蒙亮,陳府內燈火通明,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盼兒是在後半夜開始發動的。
許是孕期調養得當,也或許是這孩子體貼母親,從陣痛開始到產婆歡喜地報出“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位健壯的哥兒!”,整個過程出奇地順利,僅僅用了兩個多時辰。
當那聲響亮而有力的啼哭聲劃破黎明清寂的上空時,守在外間的陳知禮猛地鬆了一口氣,一直緊握的拳頭這才緩緩鬆開,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要往裡麵衝,卻被滿臉堆笑的母親吳氏攔住了:“產房血氣重,你且等等,收拾妥當了再進去不遲。”
待到裡麵收拾乾淨,陳知禮迫不及待地踏入房內。
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盼兒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臉色有些蒼白,汗濕的發絲貼在額角,精神卻還好。
她身邊那個被裹在錦繡繈褓裡的小家夥,正閉著眼睛,小嘴微微嚅動著,臉蛋紅撲撲、肉嘟嘟的,瞧著就十分結實。
半夏笑著稟報:“大公人,小少爺足足七斤半呢!哭聲洪亮,健康得很!”
陳知禮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沉甸甸的、溫暖的小包裹,看著兒子皺巴巴卻充滿生命力的小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柔軟。
這是他的第三個孩子,是盼兒再次曆經辛苦為他帶來的骨血。
顧四彥笑著走了進來,陳知禮把孩子遞給他:“祖父,還是請您給這孩子起個大名吧。”
顧四彥心裡高興,口裡推著:“不了不了,你學問好,這次怎麼也得你自己起。”
鈞兒就是他起的名,這孩子怎麼也得讓知禮自己起了。
陳知禮見祖父是真的想讓自己起,他接過孩子:“名字暫時不急,祖父,您還是給盼兒診診吧。”
……
不多時,陳鈞和嬌嬌也跑了進來。
陳鈞如今已是八歲大的小少年,課業繁重,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習武,白天去書院讀書,晚上還要跟著山長額外攻讀一個時辰,時間排得滿滿當當。
他以後隻能在上學前和放學後,才能過來哄哄弟弟了。
他伸出尚且稚嫩卻已顯修長的手指,輕輕碰碰弟弟更小更軟的手指,眼中滿是新奇與歡喜。
而五歲不到的嬌嬌就自由多了,她對這個日後叫她姐姐、會動會哭的小弟弟滿滿都是喜歡,踮著腳尖,扒著搖籃邊:“弟弟,我叫你三寶怎麼樣?我是你的姐姐嬌嬌,以後每日都會陪你玩好不好?”
陳知禮看著圍在搖籃邊的一雙兒女,又看看床上雖疲憊卻眉眼溫婉的妻子,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揮退了乳母丫鬟,坐在盼兒床邊,握著她的手,苦笑道:“娘子,說來你可能不信。
我原本一心想著在仕途上有所作為,走得更高更遠,為朝廷、為百姓多做些事。
可如今看著你們,看著這孩子,我這心裡……想法有些不一樣了。”
盼兒輕笑:“如何一個不一樣?”
“若是為了那所謂的仕途前程,終日忙碌,錯過了父母漸老的時光,錯過了陪伴你和孩子們長大的點滴,……如此當官,還不如像二叔那般逍遙自在。”
盼兒聞言,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她聲音輕柔:“相公,你的抱負,你的才能,豈能因眷顧小家而輕易舍棄?
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你提出的那些新政,才剛剛起步,多少百姓眼巴巴盼著能過上好些的日子。
你若此刻抽身,於心何忍?更何況抽也是抽不了身。”
她頓了頓,輕聲道:“不如這樣,你先安心當好這個官,儘力去做你想做、該做之事,過幾年,大珩朝不缺吃用時,你便向皇上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