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句“想辭職,門都沒有”和“再乾二十六年”的金口玉言,算是給這場風波暫時定下了基調。
這也是給陳知禮天大的麵子。
陳知禮心中那塊大石落地,雖對背後的陰私依舊憤懣,但至少天子的信任未曾動搖,這便足夠了。
既然準了假,陳知禮便也不再耽擱,第二日就去戶部衙門,與周尚書和方嚴知進行事務交接。
周尚書看著陳知禮整理出來的一疊疊文書卷宗,頭立馬疼了起來,連連歎氣,花白的胡子都跟著一抖一抖。
“知禮啊知禮,你這不是在難為我這老人家嗎?雖說眼下大部分事情都已理順,走上了正軌,剩下些瑣碎麻煩有方大人頂著,可你這一歇就是兩個月……是不是也太長了點?”
他揉著額角,那裡因連日操勞皺紋又深了不少。
陳知禮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歉然道:“大人,下官也知道此時離開,實屬不該。隻是家中……您也知曉,嶽家那邊氣病了好幾位,內子產後也需靜養,下官實在是……”
周尚書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要說顧家人病倒他能理解,陳夫人二月初生產,自家夫人還去了禮如今已經六月初,四個月了,還需要靜養嗎?
他歎道:“罷了,罷了,老夫也就是抱怨兩句。你去吧,好好歇歇,陪陪家人,寬慰寬慰顧老神醫。
若真有我等決斷不了、或是方大人也覺棘手的大事,少不得還是要派人去你府上叨擾,你可不能躲清靜。”
他話鋒一轉,不等陳知禮開口:“知禮啊,你看……能不能麻煩老神醫,還有你夫人,也幫老夫和我家夫人調調身子?
這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哪哪都覺得不得勁,夜裡也睡不踏實。”
陳知禮看著周尚書那雖然帶著疲憊,但總體還算康健的氣色,苦笑道:“大人,您這話說的……按理,您開口了,下官內子、嶽祖父自是義不容辭。
隻是這段時間,顧家因這些無妄之災,實在是……心境難平。
您看是不是稍微等等,待事情徹底平息,大家心氣都順了,再請祖父和內子為您和夫人仔細瞧瞧?
下官看您精神矍鑠,老當益壯,這滿麵紅光的,哪裡有不好的樣子?”
周尚書被他這話氣得笑了出來,指著自己眼下的烏青:“你小子,現在也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你看看老夫這眼眶,都快趕上食鐵獸了!
我家夫人昨日還念叨,說我臉色又黃又黑,當然啦,老夫這輩子也沒白淨過就是。
罷了罷了,過段時間就過段時間吧,總得讓顧家順了這口氣。”
他不再糾纏此事,轉而正色道,“知禮,你再跟方大人仔細交接交接,特彆是農事和幾個工坊接下來的關鍵節點,務必交代清楚。”
陳知禮與方嚴知又仔細商議了許久,將各項事務的脈絡、可能遇到的問題、應對的預案都梳理了一遍,確認無誤後,陳知禮這才真正開始了他的兩個月假期。
假期期間,陳知禮並未完全隔絕外界。
方嚴知果然如周尚書所言,遇到幾件頗為棘手、牽扯到其他衙門協調的事務時,便親自登門請教。
陳知禮都與方嚴知剖析利害,商議對策。
其餘時間,他便真正沉下心來,陪伴家人,教兒子和兩個小徒弟讀書,帶著嬌嬌識字玩耍,抱著小兒子在院子裡曬太陽,陪著父母說話。
隔三差五便帶著娘子孩子去顧家,在他的寬慰和陪伴下,顧家人那股鬱憤之氣漸漸消散,盼兒的氣色也一日好過一日。
就在陳知禮休假期間,皇宮與朝廷並未閒著。
皇帝顯然動了真怒,雷厲風行地開始清算。
一個月內,京兆府連同大理寺,根據之前穆家案子和此次流言風波查出的線索,順藤摸瓜,發作了一批官員。
其中既有幾個平日就喜歡搬弄是非、沽名釣譽的言官,也有幾個在六部任職、被查實與二皇子舊部仍有暗中往來的中低層官員。
或貶謫,或罷免,或流放,一時間,京城官場風聲鶴唳,那些躲在暗處嚼舌根的頓時都消停了,風氣為之一清。
轉眼便到了七月中,進入了一年中最關鍵的夏收時節。
今年京畿地區的夏收,意義非同尋常。
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那些采用了新法耕種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