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由銀白色石材鋪就的寬闊街道,緩緩駛向遠方的精靈王宮。
然而,這段路程卻仿佛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或者說,一場規模浩大到令人不安的朝聖。
道路兩旁,跪滿了精靈。
不是稀稀拉拉的幾個,而是密密麻麻,如同被風吹倒的麥田,從街道的起始點,一直延伸到視野儘頭王宮所在的巨樹之下。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精美的精靈服飾,有平民,有戰士,有學者,無論身份,無一例外地朝著馬車行進的方向,深深地俯下身子,額頭緊貼著地麵,或者用那雙充滿了極致狂熱與虔誠的翡翠色、琥珀色眼眸,緊緊追隨著馬車,尤其是……我所在的位置。
那是成千上萬道信仰意念彙聚而成的洪流,幾乎凝成實質,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
他們不敢高聲喧嘩,仿佛怕驚擾了我們,但那寂靜本身,比任何歡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馬車在朝聖海洋中緩緩前行,隻有車輪碾過發光路麵的細微聲響持續不斷。
然而,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另一個聲音逐漸清晰起來——那是瑟薇婭空靈的嗓音,正在車廂內吟唱著一首旋律莊嚴肅穆、歌詞滿是讚頌與敬仰的歌曲。
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被這漫天遍野的虔誠意念影響了聽覺,自動帶入了那該死的“神明”角色,產生了幻聽。
但我很快發現,這歌聲真真切切地來自身邊。
我轉過頭,隻見瑟薇婭正捧著一卷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的精靈樂譜,認真地看著上麵的音符和精靈文歌詞歌唱著。
她唱的很認真,仿佛她也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可以不要唱了嗎,我的小人魚?”
我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的懇求,伸手輕輕按在了樂譜上,打斷了她虔誠的吟唱。
瑟薇婭抬起頭,有些茫然和無措地看著我:“霍格先生?是……我唱得不好聽嗎?艾菲兒公主說,這是精靈們世代傳唱、獻給您的聖歌,在進入王宮前吟唱,能表達最崇高的敬意……”
她耳鰭微微抖動著,顯然以為自己是在幫忙營造應有的“神聖氛圍”。
我看著她那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神,明白她隻是被艾菲兒忽悠了,完全沒意識到這行為簡直是在給我的“神明”身份火上澆油。
我歎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崩潰:“不,你唱得很好聽。但是……”
我斟酌著用詞,指了指窗外那些因為聽到車廂內隱約傳出的聖歌而將頭埋得更低、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精靈們,“你現在唱的每一句,都像是往他們信仰的火焰上潑灑熱油。我本來就在烤架上,你還在下麵用聖歌當柴火在烤啊。沉默是金,我的小人魚。”
雅努斯在一旁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很快又捂住嘴,肩膀一聳一聳的。
她顯然明白我的處境。
瑟薇婭眨了眨眼,看看我,又看看窗外更加狂熱的景象,似乎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麼。
她白皙的臉頰瞬間染上紅暈,慌忙將樂譜合上,塞到了座位下麵,像是扔掉一個燙手山芋。
“對、對不起,霍格先生!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她小聲囁嚅著,耳鰭窘迫地縮了起來。
“沒關係,”我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慰道,“記住,在這裡,保持沉默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他們……都是你的信徒嗎,霍格先生?”
瑟薇婭透過車窗看著外麵的景象,顯然,她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場麵,我也是。我皺緊了眉頭,這種被當成神像供奉的感覺糟糕透了。
“大概吧……等等,”我回應著瑟薇婭,就在這時,我的目光掃過路邊跪拜的精靈群,忽然瞥見了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那是一個人類,他居然也混在精靈中間,朝著馬車,朝著我,五體投地地跪拜著,姿態甚至比旁邊的精靈還要標準、還要虔誠!
這詭異的畫麵讓我實在忍不住了。我猛地從馬車探出頭,對著那個方向,用帶著十足困惑和嫌棄的語氣吐槽道:
“喂!你一個人類,跟著跪什麼啊?!”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那一瞬間,仿佛時間都凝固了。
隨即,那個跪拜的人類猛地抬起頭,臉上非但沒有被質疑的惶恐,反而瞬間被巨大的、難以置信的幸福和狂喜所淹沒!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眼淚瞬間湧了出來,用帶著哭腔的、破了音的聲音尖叫道:“神明大人!神明大人居然……居然因為我是人類……向我搭話了!太好了!這真是……無上的榮光!!”
他這番激動的表現,不僅沒有讓周圍的精靈感到不滿,反而引發了新一輪的狂熱低語:“看啊!神明大人果然平等地注視著所有生命!”
“連短壽的人類都能得到神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