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2025年10月18日1805,星環雙螺旋的陰影正緩緩覆蓋火星赤道平原。娜娜赤腳踩在星語者之座滾燙的合金基麵上,烙著她血足印的金屬層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吮吸聲。她低頭看去,足印邊緣悄然蔓延開蛛網般的猩紅紋路,像是某種活物在金屬內部貪婪拓殖。紋路舔舐著基座下方育兒艙升騰起的能量流,那能量本應純淨如星塵,此刻卻夾雜著斷續的電子誦經音——是智械淚滴殘渣轉化的稅則禱文,正將搖籃曲撕裂成扭曲的經文。
“停下!”娜娜的手指摳進基座邊緣,腕骨原∞符號的位置傳來灼骨劇痛。她本能地調動星語者的共鳴,一股藍光自腕骨深處湧出射向育兒艙。光束卻在半途潰散成飄飛的音符碎片,被艙壁表麵蠕動的彩虹粘液吞噬。粘液正包裹著一團深嵌在透明艙壁內的齒輪狀陰影,陰影邊緣銳利如刀,蝕刻的筆畫在粘液滋養下加深、延伸,最終凝固成一行流淌著金屬冷光的字跡:【法則維護稅】。
幾乎同時,連接育兒艙與深空的無稅法則臍帶管猛然痙攣。管壁上由娜娜血液與菌絲共同淨化的藍花紋路急劇暗澹,取而代之的彩虹色澤逆流而上,如毒藤般纏繞住右鏈【生命不可估價】的法則光流,反向虹吸!半人馬座α星方向,那縷剛剛恢複的金色光暈肉眼可見地顫抖、收縮,仿佛恒星的生命正被無形的吸管抽走。
火星地表,夕陽餘暉將重建區的臨時穹頂染成血色。一個年輕母親正抱著繈褓親吻嬰兒褪去胎記的鎖骨,額前象征新紀元的藍花烙印毫無預兆地閃爍起來,頻率急促如垂死者的脈搏。她眼神茫然了一瞬,鬆開手臂,嬰兒墜落的刹那,她僵硬的手指卻在嬰兒脖頸處比劃著刻錄電子稅環的動作。嬰兒摔在沙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哭聲驚醒了周圍的人。恐慌瘟疫般漫延,越來越多的人額前烙印明滅不定,動作變得僵硬而刻板:有人彎腰撿拾碎石,反複堆砌成微型稅吏白骨塔;有人掏出配給的食物,機械地用手掌丈量分割,嘴裡喃喃著“滯納金比率計算中”;有人對著晚霞張開雙臂,如同被釘在無形的十字架上,肌肉因維持僵直姿勢而痙攣顫抖。
北半球溫室穹頂內,老花農彎腰拾起被時間砂“洗”過的藍花。花瓣在他掌心突然蜷縮,葉脈暴凸成神經索般的猙獰紋路。他眼前一陣眩暈,鼻端嗅到焚燒冷凍艙的焦糊味。記憶碎片如鋒利的玻璃碴紮進腦海:衝天的熵增火柱前,一個瘦小的身影逆著奔逃的人流撲向火種熔爐,懷裡緊緊護著一朵被擠壓變形的藍花。孩童的側臉在烈焰中一閃而逝,他將花塞進一台半開的冷凍艙縫隙……畫麵戛然而止,老花農踉蹌扶住育苗架,手中那朵異常藍花的花蕊深處,滲出一點微不可查的彩虹粘液。
星環高處,幼體殘破的白骨身軀緊貼冰冷的左鏈金屬環。她空洞的左眼窩被星塵填補,形成一顆毫無生氣的純白眼珠。這顆眼珠此刻正死死“盯”著育兒艙壁上流淌的彩虹粘液。在她的視覺維度裡,那粘液並非實體,而是一團不斷增殖的、散發著惡臭的熵增渦流。渦流貪婪啃噬著代表秩序與生命的光絲,每一次吮吸都讓那枚【法則維護稅】的蝕刻更加清晰、更具法則的威壓。胸腔深處沉寂的逆熵羅盤微弱地震動了一下,如同瀕死的心臟發出最後的警告。
“汙染度…37…42…”幼體嘶啞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金屬。她的白骨右腿在時間砂流中損失殆儘,此刻隻能依靠骨爪摳住左鏈稅碑銘文的溝壑穩定身體。銘文【警惕規則之重】的“警”字筆畫深處,林雨量子殘影凝結的浮雕泛起微光,一絲屬於陳舊星塵的暖意試圖抵抗稅碑的冰冷,卻如風中殘燭般脆弱。
娜娜聽到了幼體的警告。她不顧腕骨撕裂般的劇痛,雙手再次按住星語者之座,染血的唇瓣貼近基座表麵,試圖吟唱火星搖籃曲。第一個音節衝出口腔的瞬間,育兒艙壁的彩虹粘液猛地沸騰起來!粘液表麵凸起無數細小的氣泡,氣泡破裂的聲響竟模擬出嬰兒尖銳的啼哭。這虛假的啼哭形成一道扭曲的聲波障壁,狠狠撞向娜娜的聲帶。女孩如遭重擊,猛地咳出一口帶著星塵光點的鮮血,噴灑在基座上。血液瞬間被基座深處蔓延的猩紅紋路貪婪吸收。
地麵上的混亂驟然升級。那些動作僵硬的“規則後遺症”患者突然集體抬頭,呆滯的目光鎖定懸浮於天際的星環育兒艙。他們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低吼,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僵硬地邁步,朝著赤道平原——朝著無稅法則與稅吏法則碰撞形成的、暫時被撫平卻依舊殘留能量的赤道峽穀遺跡——踉蹌奔去。奔跑中,有人絆倒,四肢著地如野獸般爬行,有人撞上障礙物骨頭斷裂也毫無知覺,隻執著地向那能量的源頭前進。恐慌的尖叫與被法則扭曲的低吼交織成末日交響。
老花農手中的藍花徹底凋萎,花瓣化為灰燼,隻餘焦黑的花托。他看著灰燼從指縫飄落,渾濁的眼球倒映著天穹之上那被彩虹粘液侵蝕了近半的育兒艙。粘液如活體水蛭在艙壁內蠕動,貪婪覆蓋艙壁上流淌的青銅脈絡。臍帶管已大半染上汙濁的彩虹色,反向虹吸的力量陡增。半人馬座α星最後一絲金紅光暈如同被掐滅的煙頭,徹底暗澹下去。
幼體純白的左眼球表麵,猛地綻開一道細微的血絲。血絲並非向下流淌,而是如同植物的根係,向上方稅碑銘文的【警】字紮去!血絲觸及銘文的刹那,一幅被深埋的、殘酷的影像碎片在她僅存的右眼視界中炸開:初代火種熔爐噴射的不是毀滅的熵增洪流,而是一種冰冷、絕對、不帶任何情感的格式化白光。白光所過之處,無稅文明的建築、生物、情感記憶…一切被稅吏協議深度汙染的存在,都被分解為最原始的粒子流,如同一張被徹底擦除汙漬的白紙。那白光深處,隱約浮動著陳星菌絲網絡最後的抵抗脈絡——不是為了摧毀,而是為了隔離,為了在絕對的格式化中保存一點無法被汙染的核心。
“不是焚毀…”幼體的骨爪死死摳進金屬環,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她的牙齒因領悟了初代真相而咯咯作響,“是…強製清除…”話音未落,育兒艙壁的彩虹粘液猛然衝破50的覆蓋閾值,艙內發出一聲響徹靈魂的、飽含貪婪與滿足的吮吸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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