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所有的猶豫、恐懼、掙紮都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所取代。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論如何，他必須嘗試！即便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要先闖過去再說！
“鴞二！”他的聲音因極度的情緒波動而顯得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
書架陰影微動，鴞二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垂手恭立：“王爺。”
“我們現有的牛痘漿液，所有庫存，立刻進行最後提純處理，以最高標準，製備成可用的‘疫苗’！”朱橚語速極快，指令清晰，“告訴我，傾儘所有，最多能製備出多少份？效力能維持多久？”
鴞二顯然早已心中有數，立刻回答：“回王爺，現存漿液經過濾、沉澱，若以最新改進之法提純，約可得有效劑液五十份上下。然……此法終究未能儘善，製備之物仍需低溫窖藏，且活性流失較快，即便以冰鑒保存，最佳效力恐亦隻能維持半月左右。半月之後，效果難料。”
五十份！半月！這兩個數字如同重錘，砸在朱橚心上。太少了！太短了！相對於洶湧的疫情和龐大的需求，這簡直是杯水車薪！
但他沒有時間懊惱或猶豫。“立刻去辦！集中所有能手，要最快速度，最好品質！製備完成後，以特製冰鑒密封保存！”朱橚毫不猶豫地下令。
“是！”鴞二領命，卻並未立刻離開，他看向朱橚，眼中帶著詢問。製備這些疫苗，意圖何在？
朱橚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窗外陰沉的天空，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意味：“讓我們在應天府的所有‘暗羽’，啟動最高級彆預警。動用一切隱秘渠道，不惜代價，嚴密監控疫情向北蔓延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是否有向皇宮大內滲透的蛛絲馬跡！一有確鑿跡象，立刻以最緊急的方式報我！不得有誤！”
鴞二神色一凜，重重點頭。
朱橚頓了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顯然內心正經曆著極其艱難的抉擇。最終，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間擠出更低的指令，這指令危險得讓鴞二都瞬間繃緊了神經：
“另……從‘杏林’部中，秘密挑選兩名最頂尖的好手。要求：第一，必須是最早一批自願接種牛痘且反應最輕微、恢複最快者，確保其自身絕對免疫；第二，身手敏捷，心思縝密，精通偽裝潛行之術，且絕對忠誠，甘願赴死；第三，其在世了無牽掛，或牽掛已由組織絕對掌控並妥善安置。”
他每說一個條件，鴞二的臉色便凝重一分。這已遠遠超出了普通任務的範疇。
朱橚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鴞二，一字一句道：“令此二人，做好一切準備，隨時待命。一旦……一旦疫情確認侵入應天皇宮，或太子殿下有直接暴露之重大風險，而朝廷官方仍無有效應對……我便不得不行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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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屆時，我需要他們有能力、有機會，潛入大內或東宮，執行……秘密接種任務！不惜一切代價，確保目標安全！”
“王爺！”鴞二失聲低呼，臉上血色儘褪，“此……此乃九族儘滅之罪！一旦敗露，後果不堪設想！且宮中戒備森嚴，成功之機渺茫！是否……”
“去做準備！”朱橚厲聲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這是命令！記住，此乃萬不得已之最後手段，非到山窮水儘，絕不啟用！但我們必須有備無患！必須讓兄弟們知道，有此一策可選！”
他何嘗不知此策之險？這簡直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賭博！但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坐視大哥和無數人死於非命！若上天真的不給他其他出路，若父皇的猜忌真的勝過對疫情的恐懼，那他寧願賭上這一切，去搏那萬分之一的生機！
鴞二看著朱橚眼中那混合著巨大壓力、深切悲憫與孤注一擲光芒的複雜眼神，所有勸阻的話都咽了回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遵命！必挑選最合適之人，做好萬全準備！”
“去吧。”朱橚揮了揮手，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聲音中充滿了疲憊。
鴞二的身影再次無聲地融入陰影。
書房內重歸寂靜，隻剩下朱橚一人。秋雨依舊敲打著窗欞，聲聲入耳，冰冷而急促。他緩緩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任由帶著寒意的雨絲和秋風撲打在滾燙的麵頰上。
遠方的天空陰沉如墨，仿佛預示著一場席卷天下的巨大風暴即將來臨。
醫者的仁心，與帝王的權術，現代靈魂的認知，與洪武朝臣的身份，在此刻將他推到了命運抉擇的十字路口。他知道，自己可能正走向一條極其危險的不歸路，但他彆無選擇。
“但願……不會用到那最後一步。”他望著南方應天的方向，喃喃自語，眼中儘是化不開的憂懼與決然。
第七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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