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銼刀,狠狠刮過我的每一根神經。
“還有更多呢。”
丈夫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扭曲而滿足,目光釘子一樣把我釘在原地。他手裡的斬骨刀刀尖,一滴暗紅色的濃稠液體緩緩彙聚,“嗒”地一聲,落在地板瓷磚上,綻開一小朵猙獰的花。
我嘴裡那口肉瞬間變成了燒紅的炭,燙穿了喉嚨,灼燒著胃袋。唾液瘋狂分泌,不是饞,是極致的惡心和恐懼。我想吐,可喉嚨肌肉痙攣著,死死鎖住,仿佛身體本身在拒絕承認剛剛吞下了什麼。
眼睛無法從那個項圈上移開。那抹亮藍色,在醬色的肉塊和油脂間,刺眼得像一個地獄的入口。
我的胖子……我的胖子……
胃部一陣劇烈的抽搐,我猛地彎下腰,乾嘔起來,眼淚生理性地迸出。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那令人窒息的香氣和絕望堵在胸口。
“哎呀,怎麼吐了?”妻子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假惺惺的、扭曲的關切。她不知何時又湊近了,蒼白的臉幾乎貼到我的耳邊,冰冷的手指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多好的肉啊,浪費了……浪費了……”
她的觸碰讓我像被電擊一樣彈開,踉蹌著撞在餐桌上。瓷盤震動,裡麵的肉湯晃蕩著,又露出一小節項圈的帶子。
丈夫向前走了一步,廚房的陰影在他身後拖得很長。他依舊笑著,眼神裡有一種打量食材般的專注。“看來,客人不太喜歡我們的……特色菜。”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在尖叫:逃!
但腿是軟的,像煮過的麵條。眼睛不受控製地掃向門口,計算著距離。他們一前一後,堵住了我最直接的路線。
“貓……”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破碎得不成樣子,“我的貓……在哪裡?”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一種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交流。丈夫咧開的嘴角更大了些,他舉起沒拿刀的那隻手,用圍裙擦了擦額角——那裡也沾上了一點暗紅。
“貓啊,”他慢悠悠地說,像是在回味這個詞,“很靈活,很調皮。”
“跑得快。”妻子接話,聲音飄忽,眼神又落回那盤肉上,帶著癡迷。
“是啊,跑得快。”丈夫附和著,目光重新鎖死我,“所以,得耐心點。你看,你不是找到它的……項圈了嗎?”
他故意拖長了“項圈”兩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錘子砸在我心上。
恐懼終於衝破了僵直。我猛地轉身,不是衝向大門——那太遠了——而是撲向最近的陽台!胖子是從那裡跳過來的,我也要從那裡逃回去!
我的動作似乎出乎他們的意料。妻子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丈夫低吼了一句什麼,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
我瘋狂地拉扯陽台的門栓!生了鏽,卡得死緊!
“想去陪你的貓嗎?”丈夫的聲音迫近,帶著屠夫般的沉穩和血腥氣。
“哢噠!”門栓終於被我掰開!
我撞開陽台門,衝了出去,夜風猛地灌了我滿口,稍微吹散了一點那令人作嘔的肉香。我家的陽台就在旁邊,隔著一道大約一米多寬的空隙。
下麵,是六層樓高的深淵。
沒有時間猶豫了!我攀上冰冷的欄杆,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已經到了門口。
“彆走啊……”妻子尖細的聲音飄出來,“肉……還沒吃完……”
縱身一躍!
身體騰空的瞬間短暫又漫長。手指拚命地向前伸,終於死死摳住了我家陽台欄杆的邊緣!巨大的衝力讓我整個人狠狠撞在水泥外牆上,胸口一陣悶痛,差點窒息。
我聽見隔壁陽台傳來丈夫壓抑的怒吼和妻子奇怪的、啜泣般的笑聲。
我用儘全身力氣,手腳並用地翻過欄杆,重重摔在自家陽台冰冷的地麵上,安全了。
我癱在地上,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氣,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冷風一吹,我才發現冷汗已經完全浸透了我的衣服。
隔壁陽台沒有了聲音。死寂重新降臨,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但嘴裡那殘留的詭異肉味,和指尖因為過度用力摳抓欄杆而產生的刺痛,都在殘忍地提醒我——那是真的。
胖子……真的被……
一陣強烈的惡心感再次翻湧上來,我趴在地上,終於撕心裂肺地吐了出來。
吐到隻剩酸水,吐到渾身脫力。
我掙紮著爬進屋裡,反鎖了陽台門,拉上所有的窗簾,蜷縮在客廳最中心的角落,用毯子把自己緊緊裹住,卻依舊冷得牙齒打顫。
夜很深了。
一片死寂中,那燉肉的香氣,仿佛穿透了兩堵牆,依舊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
縈繞不散。
這一次,香氣裡還混雜了我嘴裡那股永遠也忘不掉的、胖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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