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像無數根針,刺穿著我們早已濕透、傷痕累累的身體。救生艇在“冥河號”沉沒引發的巨大漩渦邊緣瘋狂打轉,如同一片被狂風蹂躪的落葉。每一次被拋上浪尖,都能看到遠處那墨綠色海麵上,因巨物下潛而留下的、尚未平息的、如同沸騰般的巨大水渦,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古老威壓。
老金和陳爍拚儘全力劃槳,肌肉虯結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對抗著紊亂的海流和身後那無形的恐懼牽引。艾米用未受傷的手臂死死抓住船舷,臉色慘白如紙,斷臂的劇痛讓她幾乎昏厥。小陳則趴在船底,劇烈地嘔吐,不知是因為顛簸,還是因為近距離感受那深淵存在的後遺症。
我癱在船尾,連抓住船舷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身體隨著小艇的起伏而搖晃。意識像一團被撕扯過的棉絮,空洞而麻木。“船之心”信息洪流的衝擊,“血鑰”連接強行斷開的反噬,以及最後瞥見那深淵巨物一角的極致恐懼,幾乎摧毀了我的精神壁壘。隻有胸口那玉墜殘留印記傳來的、幾不可察的微弱刺痛,還在提醒著我,我尚且“存在”。
“冥河號”……那艘承載著我們絕望與掙紮、腐敗與詭異的活體之船,就這麼消失了。帶著受損的“血鑰”,沉入了永不見天日的深海。我們失去了通往“納拉伯陰影”的唯一交通工具,也失去了那枚可能是關鍵“鑰匙”的令牌。
完了嗎?
一切都結束了嗎?
我們像幾個被命運隨手拋棄的殘渣,漂浮在這片充滿敵意的、無邊無際的海麵上,等待著最終的窒息,或是被某個遊蕩的海中掠食者吞噬。
“方向……”陳爍的聲音嘶啞,打破了死寂,他停下劃槳,眯起眼睛,努力在灰蒙蒙的天空和起伏的海平麵上尋找參照物,“必須確定方向……不能漫無目的地漂……”
老金也停了下來,喘著粗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和血水:“媽的,羅盤早就失靈了!這鬼地方,連太陽都他媽的看不到!”
確實,天空被厚厚的、鉛灰色的雲層籠罩,看不到日月星辰,隻有一片令人絕望的、均勻的灰暗。海流的方向也混亂不堪,根本無法判斷東西南北。
我們徹底迷失了。
小陳掙紮著坐起來,從防水包裡掏出那台屏幕已經碎裂、但似乎還能勉強開機的便攜終端。他嘗試啟動,屏幕閃爍了幾下,顯示出極低電量的警告,以及一片空白的、無法接收任何信號的導航界麵。
“沒用……”他絕望地垂下手臂。
希望,如同“冥河號”沉沒時泛起的氣泡,迅速破滅。
艾米靠在船舷上,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最後的力量。她的聲音微弱但清晰:“淡水……還有多少?”
老金檢查了一下小艇上僅有的幾個密封水囊:“省著點喝,大概……還能撐兩三天。”
兩三天。
如果在這期間找不到陸地,或者救援這幾乎不可能),我們就會在饑渴和曝曬如果雲層散去的話)中緩慢而痛苦地死去。
沉默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在我們頭頂。
我望著那墨綠色的、深不見底的海水,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那顆在球形空間內搏動的、暗紅色的“船之心”,看到了那塊布滿裂紋、最終隨船沉沒的“血鑰”令牌。
楊瀟……他用生命換來的線索,難道就要斷送在這裡?沃爾科夫的警告,難道真的無法逃脫?
不甘心。
一種微弱但執拗的不甘心,如同餘燼中的最後一點火星,在我空洞的胸腔裡閃爍。
我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抬起顫抖的手,指向一個完全憑借直覺、沒有任何依據的方向。
“那邊……”我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感覺……不一樣……”
他們都看向我。陳爍的眼神帶著審視和一絲微弱的期待;老金是懷疑;艾米和小陳則是茫然。
“什麼感覺?”陳爍問。
我搖了搖頭,無法具體描述。那不是視覺或聽覺,更像是一種……殘留的“回響”?來自那受損的“血鑰”?或者來自與“船之心”短暫連接後,對這片海域能量場的一絲模糊感知?我說不清,隻是一種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指向。
“空氣……水的味道……不知道……”我語無倫次。
陳爍沉默地盯著我指的方向看了許久,那片海麵與其他地方並無任何不同,依舊是起伏的波浪和灰暗的天空。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信她一次。”他對老金說,語氣不容置疑,“往那個方向劃。”
老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陳爍,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罵咧咧地重新抓起了船槳:“媽的,反正都是死!就當找個風水好點的墳地!”
小艇再次開始移動,朝著我直覺指引的、未知的方向。
這是一場豪賭。賭上我們最後的時間和體力,賭我那可能完全是錯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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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行變得異常艱難。體力在迅速流失,傷口在海水浸泡下發出陣陣刺痛。乾渴感開始折磨著每一個人。我們輪流劃槳,輪流休息,儘量保持沉默以節省水分和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