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晟推開門,側身讓曉燕進屋。一股淡淡的樟腦丸和香皂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與曉燕熟悉的、總是彌漫著油煙和蜂蠟味的家截然不同。
曉燕站在門口,一時有些不敢邁步。她腳上的布鞋沾著院裡的泥土,與眼前光潔的水泥地麵格格不入。
“進來吧,沒關係的。”沈柏晟溫和地說,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嶄新的塑料拖鞋放在她腳邊——那是女式的,淡紫色,帶著簡單的花紋。
曉燕猶豫著換上拖鞋,這才小心翼翼地踏進客廳。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水泥地麵上刷著的暗紅色油漆,光潔得能映出人影。靠牆擺著一對深褐色人造革沙發,沙發上鋪著白色鉤花紗巾,扶手處還罩著同樣材質的扶手套。沙發前是一張玻璃茶幾,茶幾底下壓著一塊彩色玻璃絲編的桌墊,圖案是迎客鬆。
最讓曉燕驚訝的是牆角那個齊腰高的櫃子——上麵竟然放著一台14英寸的金星牌電視機!電視機罩著鉤花罩子,隻露出黑色的屏幕。曉燕隻在百貨公司櫥窗裡見過電視機,沒想到沈柏晟家裡就有一台。
“坐吧。”沈柏晟指了指沙發,“我去給你倒水。”
曉燕拘謹地坐在沙發邊緣,人造革表麵涼颼颼的。她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空間:牆上掛著精美的掛曆,畫麵是黃山風景;窗台上擺著一盆文竹,翠綠欲滴;窗簾是淡藍色的確良布料,用同色的帶子束在兩邊。
這一切都太整潔、太有序了,讓曉燕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沈柏晟從廚房端來兩杯水,杯子是印著“先進工作者”字樣的搪瓷杯,杯把上還係著一個小小的防燙布圈。
“家裡簡單,彆見笑。”他在曉燕對麵的藤椅上坐下,隨手打開桌上的台式電風扇。風扇頭緩緩轉動,送來陣陣涼風。
曉燕捧著水杯,小聲問:“沈技術員,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
“我父母在地區,這裡就我一個人。”沈柏晟笑了笑,“房子是局裡分的,老房子了。”
曉燕環顧這個“老房子”——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牆上還有明顯的暖氣管道。這在她看來已經是天堂般的條件了。
“想看看電視嗎?”沈柏晟注意到她的目光,起身走到電視機前,掀開罩子,“今天晚上有《血疑》,很火的日本電視劇。”
他熟練地打開電視機,旋鈕發出“哢噠”聲。屏幕先是閃過雪花點,然後逐漸清晰起來——正在播放的是新聞聯播,播音員字正腔圓地報道著國家大事。
曉燕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感覺神奇極了。圖像有些閃爍,但確實是在動的!聲音從電視機下方的格柵裡傳出來,帶著輕微的電流聲。
“真清楚...”她喃喃道。
沈柏晟調了個頻道,正在放廣告:“燕舞牌收錄機,質量最優!”畫麵裡一個小夥子抱著吉他又唱又跳。
“這是廣告。”沈柏晟解釋,“現在電視台開始播廣告了。”
曉燕看得入神,連水都忘了喝。這就是城裡人的生活嗎?坐在家裡就能看戲看電影,知道天下大事。
沈柏晟又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相冊:“給你看看我上大學時的照片。”
照片上的沈柏晟比現在青澀許多,穿著白襯衫,戴著校徽,站在一所氣派的大學門口。還有他和同學們的合影,背景是圖書館、實驗室,甚至有一張是在天安門前拍的。
“這是我們的實驗室,”沈柏晟指著一張照片,“那時候我們就開始研究蜂產品深加工了。”
曉燕一頁頁翻看,心裡湧起一種複雜的情緒。沈柏晟的世界離她太遠了,那些高樓大廈、實驗室、大學校園,都是她無法想象的。
“你父母...是做什麼的?”她鼓起勇氣問。
沈柏晟的笑容淡了些:“普通乾部而已。”他合上相冊,轉移話題,“對了,給你看看展銷會的資料。”
他打開一個文件袋,裡麵是厚厚一遝資料:往屆展銷會的照片、參展商名錄、甚至還有幾家大食品廠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