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王彩鳳，又堅定地回絕了沈柏晟，曉燕感覺心裡像是搬走了兩塊大石頭，雖然前路依然艱難，但至少內心變得無比清明和踏實。她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兩件事上：拚命掙錢湊手術費，以及更加精心地照顧陳默。
或許是心態的轉變帶來了好運，或許是她的堅韌感動了鄰裡，之前那些不好的風言風語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默默的同情和偶爾伸出的援手。王大媽送來了自家醃的鹹菜，娟子主動分擔了更多的鋪子雜活，連於得水也利用休息時間，幫著檢修了蜂箱，還帶來了一本《中醫傷科按摩》，說或許對陳默的恢複有幫助。
這天下午，曉燕正在院裡嘗試製作一種新的蜂蜜花生糖，希望能趕上春節的尾巴多賣些錢。陽光暖融融的，難得有了幾分春意。院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整潔藍色工裝、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奶奶探進頭來，笑眯眯地問：“請問，林曉燕同誌是住這裡嗎？”
曉燕抬起頭，覺得這位老奶奶有些麵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我是林曉燕，您找我有事？”
老奶奶笑著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蓋著白布的籃子：“丫頭，不認得我啦？去年秋天，我在你這買過蜂蜜，你說我家小孫子咳嗽，還教我用蜂蜜燉梨膏呢！”
曉燕這才恍然大悟！這是住在城東機械廠宿舍區的韓奶奶，是個退休的老工人，一個人帶著小孫子生活。之前確實來買過幾次蜂蜜，為人特彆和善。
“韓奶奶！是您啊！您快請坐！”曉燕連忙招呼，心裡有些感動，這麼久過去了，老人家還記得她。
韓奶奶擺擺手，把籃子遞給曉燕：“坐著說話。這是我自個兒蒸的棗糕，拿來給你們嘗嘗鮮。”她說著，目光落到曉燕纏著膠布的手指和略顯淩亂的院子上，又看到屋裡床上躺著的陳默，眼裡流露出慈祥的憐惜：“唉，你們的事，我聽街坊們念叨了。真是難為你了，丫頭。”
這樸素的關懷讓曉燕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強忍住，接過籃子：“謝謝韓奶奶，您太客氣了。”
韓奶奶沒有多問陳默的病情，隻是拉著曉燕的手，像嘮家常一樣說：“丫頭，彆嫌我老婆子多嘴。我看你是個踏實肯乾的好孩子。這日子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年輕那會兒，比你這難的時候多了去了，不也熬過來了？”
她的話像一股暖流，滋潤著曉燕乾涸的心田。更讓曉燕意想不到的是，韓奶奶話鋒一轉：“我今天來，除了看看你，還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您說。”
“我有個侄子，在咱們縣新開的友誼商店當個小采購組長。”韓奶奶壓低聲音，“他們商店過年要進一批高檔點心禮盒，供應外賓和乾部。原來的供貨商出了點問題，正急著找替補。我跟他提了你做的點心，特彆是那個蜂蜜槽子糕和花生糖，用料實在，味道正。他有點興趣，想先看看樣品，要是質量過關，價格合適，說不定能簽個長期合同！”
友誼商店！高檔點心禮盒！長期合同！
這幾個詞像煙花一樣在曉燕腦子裡炸開，讓她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友誼商店啊，裡麵賣的都是緊俏商品，能用外彙券買的！如果能成為那裡的供貨商，不僅收入穩定可觀，更是一種極大的認可！
“韓奶奶…這…這是真的嗎？”曉燕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當然是真的！”韓奶奶笑著拍拍她的手，“不過我那侄子做事頂真，要求高得很。樣品你得好好準備，包裝也得像樣點。要是成了，你這難關，說不定就能邁過去一大步！”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像一道強光，瞬間驅散了曉燕心頭的陰霾。她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隻是一個勁兒地道謝：“謝謝您！韓奶奶！太謝謝您了！我一定好好準備！”
“謝啥，我看好你！”韓奶奶站起身，“樣品你抓緊弄，弄好了告訴我，我帶你去見他。好了，不耽誤你忙了，我得回去接小孫子放學了。”
送走韓奶奶，曉燕握著那籃還溫熱的棗糕，站在院子裡，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她快步走進屋，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了陳默。
陳默聽完，一直黯淡的眼睛裡，也終於亮起了一絲久違的光彩。他看著曉燕因為興奮而泛紅的臉頰，嘴角艱難地向上彎了彎，雖然隻是一個微小的弧度，卻是他受傷以來第一次露出類似笑容的表情。
“好事。”他啞聲說，簡短卻有力。
有了目標，曉燕立刻行動起來。她根據韓奶奶的提示，仔細研究了友誼商店裡現有點心的包裝和檔次，然後精心挑選最好的蜂蜜、麵粉和花生，開始試驗製作更精美、口感更細膩的樣品。她不再滿足於簡單的油紙包裝，而是想辦法買來一些印著簡單花紋的蠟紙和紅繩，學著包紮出漂亮的禮品樣式。
陳默雖然不能下床，但也用他那隻沒受傷的手，幫著曉燕篩選花生，或者在她忙碌時，默默地看著她，眼神裡是無聲的支持。偶爾，曉燕會把她新調製的餡料喂一點給他嘗嘗，問他意見。陳默總會認真地品味，然後給出“甜了”或者“香度不夠”這樣簡短卻中肯的評價。這種簡單的互動，讓冰冷的小屋裡，第一次充滿了溫暖的生機。
幾天後，樣品準備好了。曉燕用攢下的錢買了一塊嶄新的白色籠布蓋在籃子上，鄭重地請韓奶奶過來品鑒。韓奶奶嘗過之後，連連點頭：“嗯！就是這個味兒！純！正！比商店裡那些花裡胡哨的強多了！走，丫頭，我現在就帶你去見我那侄子！”
曉燕懷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跟著韓奶奶去了友誼商店。韓奶奶的侄子姓趙，是個看起來很精乾的中年人。他仔細檢查了曉燕的點心，從色澤、香味到口感、包裝，都問得很仔細。最後，他點了點頭：“東西確實不錯，是真材實料的手藝。這樣吧，先訂五十盒春節禮品裝，看看銷售情況。如果反響好，咱們再談長期合作。”
五十盒！雖然數量不算巨大，但友誼商店的收購價遠高於集市，而且這是一個無比珍貴的開始！曉燕激動得心臟怦怦直跳，連忙保證一定按時按質完成。
拿著人生中第一份來自“高端市場”的訂單合同回到家，曉燕第一時間衝到陳默床前，把合同遞給他看，像個考了滿分的孩子：“默哥！你看！我們做到了！”
陳默看著合同上鮮紅的公章，又看看曉燕亮晶晶的眼睛，緩緩地、鄭重地點了點頭。他伸出那隻大手，輕輕地、有些笨拙地握住了曉燕的手。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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