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逝者長歌_乾元天命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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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逝者長歌(1 / 2)

關外的風帶了鬼哭,刮過甕城那片燒得焦黑的斷壁殘垣,卷起灰白的骨灰沫子。空氣裡是凍透的腥膻,混著皮肉燒焦的惡臭,還有鐵鏽和藥草的苦味,沉甸甸地粘在喉嚨口,壓得人喘氣都像吞冰碴子。屍體堆得太密,東邊城牆根底下臨時清出來的空場地上,架起了十幾座巨大的柴禾垛,粗糲的木頭淋了火油,濕冷的風裡火苗舔舐著,劈啪作響,時明時暗,照著一張張泥灰、血汙和凍僵了的木然麵孔。

老王頭佝僂著背,在堆得層層疊疊的屍體裡深一腳淺一腳地扒拉著。他那件破皮襖像被血泡過又凍硬了,蹭著旁邊支棱出來的斷腿殘肢嘩啦啦響。一隻手僵硬地捂著肋下剛裹上的、浸著暗黃藥膏血水的臟布帶子,那是被狄戎流矢撕開的豁口,寒氣順著縫隙往裡鑽,抽筋似的疼。另一隻手卻急慌慌地,乾樹皮一樣在冰冷的死人堆裡挨個翻看那些僵硬的臉。

“二娃子?看見我家二娃子沒?”嗓子早啞得劈了,是給煙熏火燎和心裡的火燒的。渾濁的老眼爬滿血絲,裡麵是空的,深得像個冰窟窿。他問旁邊抬屍的兩個輔兵,聲音不大,嘶嘶地漏著氣,像是怕吵醒了誰。輔兵臉上糊著凍僵的泥灰,麻木地搖頭,看也沒看他。

老王頭不問了,隻管自己翻。手指頭凍得通紅發木,碰到那些被血糊住的、砸爛了的眉眼,像被燙著似的飛快縮開一點,又狠下心去撥開那凝結的血冰殼子。翻過一個胸口被捅了大窟窿、血早凍成黑鐵塊的後生仔,又翻過一個半邊腦袋塌了的,都爛了,看不出樣貌。老王頭喉嚨裡哽了一下,手抖得更厲害。

終於,他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結實軟乎的東西,撥開上麵蓋著的一條凍硬的斷臂。

那張臉露了出來。

老王頭的動作瞬間僵住了,像是被凍在了這片屍山血海裡。

是鐵牛!他兒子!那張憨實粗獷、平日裡總是傻笑的大臉,此刻卻蠟黃扭曲!眼睛死死瞪著,像兩個空洞的黑窟窿,裡頭凝固著最後一瞬間無法置信的驚愕和痛苦!左肩那個被毒箭貫穿的猙獰傷口,黑紫乾涸的血汙混著破碎的骨茬筋肉,凝成一個巨大的黑洞。腰肋間被狄戎彎刀反複攪爛的口子,更是皮肉翻卷發黑,凍成了一坨深褐色的、散發著淡淡腥臭味的硬冰疙瘩!他一隻碩大的手掌還死死攥著,指縫裡嵌滿了冰冷的泥雪和不知是誰的血痂肉末。另一隻胳膊無力地垂著,指尖朝下,離地隻有三寸,那裡凍結著一小攤混合著泥土和他自己肚腸碎屑的暗紅冰淩。

老王頭就那麼直挺挺地站著,沒了動靜。渾濁的眼珠子死死釘在兒子臉上,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自己的眼仁裡。臉上的褶子死死擠在一起,哆嗦著,像風中乾裂的黃土牆皮。他沒喊,也沒嚎。喉嚨深處滾著一種低沉到極致的、如同漏氣的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帶著一股子鐵鏽的腥味從緊咬的牙關縫裡擠出來。

旁邊一個正拖著屍體的年輕輔兵,看見老王頭這樣子,心裡一抽,想上前扶一把,手剛碰到老王頭乾瘦冰冷的胳膊——

老王頭整個人猛地一哆嗦!

隨即,那口憋在胸腔深處、混著濃痰和血腥的濁氣,終於被那冰寒的痛徹底撕裂!

“嗬——啊——!!!”

一聲嘶啞到非人、拉長了調子的悲吼從喉嚨深處炸開!又尖又利,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像一頭被活剮了崽子的老狼!

他再顧不上去捂肋下的傷,整個人朝前一撲!不是撲在兒子身上,卻像被抽了脊梁骨,膝蓋重重砸在凍硬的地上!整個人佝僂成一團,臉埋在兒子凍僵的胸膛上那層臟汙的血冰殼子上,身體篩糠似的劇烈抽動!那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變成了壓抑不住的、混著粘稠水泡音的劇烈咳嗽和乾嘔!背脊一下下弓起,抽搐,每一次抽動都扯著肋下的傷,撕出更多的血,浸透了衣帶,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

旁邊的輔兵默默移開了眼,加快了拖屍的動作。

風從甕城的缺口裡灌進來,卷著火堆旁的灰燼打著旋兒。哭聲像傳染開了,這片巨大的停屍場上漸漸多了些嘶啞壓抑的嗚咽。有的是失去同伴的兵卒蹲在火堆旁,拿刀子用力剮蹭自己手上的血泥,剮得血肉模糊。有的是剛死了兒子的老婦,縮在角落,用破布裹著自己像枯柴一樣的身體,無聲地淌著渾濁的淚。

一個被破舊臟布裹著的小小身影,踉蹌著穿過火堆光影之間哭泣哀嚎的人群,像隻受驚的小耗子。是小栓子,老王頭的孫女。她瘦巴巴的臉上糊滿了泥印子,兩條凍裂的鼻涕掛在嘴邊結成透明的冰溜子。她大概是被爺爺之前那一聲非人的悲吼嚇醒的,也可能是找爺爺找過來的。她茫然地睜著那雙因為驚嚇凍得發紅的大眼睛,在冰冷的屍體堆和人腿縫隙裡鑽來鑽去,嘴裡小聲地念叨:“爹?……俺爹呢?……”

她終於看到了爺爺老王頭那個佝僂顫抖的背影,看到了爺爺麵前那具比尋常大了好幾圈、像座小山一樣僵在那裡的軀體,看到了爺爺死死埋在那身體胸前、不斷抽動的肩背。她還看到了那具身體肩胛處那可怕的、漆黑的傷口。孩子的眼睛瞬間瞪圓了!一種本能的恐懼死死攫住了她的小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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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小女孩發出一聲尖利到變調的哭喊!小小的身體跌跌撞撞撲了過去!

她冰涼的小手沒有去碰那冰冷的身體,隻是死死揪住了蓋在鐵牛身上一角臟汙破爛的裹屍布!那粗硬的、染著黑紅汙跡的破布硌著她細小的手心。她把臉埋在那粗糙冰冷的布料上,蹭著上麵早已凍硬的汙血冰碴,發出一聲緊過一聲淒厲短促的哀嚎!那聲音細弱,卻像針紮在人心尖上。

“爹!你起來!起來呀!栓兒怕……栓兒冷……”她抬起頭,臉上淚水混著泥灰糊成一團,淚眼婆娑地望著那張凝固了驚愕和痛苦的大臉,伸出凍得通紅的小手,想去摸那張冰冷僵硬的臉頰,手指卻停在半空,顫抖著不敢落下。那隻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隻剩下半截身子、也被狄戎鐵蹄踩扁了半邊腦袋的木雕小馬駒。

一隻大手無聲地伸出,蓋在老王頭因為劇烈抽動而拱起的背脊上。

是趙宸。他沒穿那件玄色大氅,隻著一身深色的便服,立在昏黃跳躍的火焰與濃重陰影的交界處。臉色白得如同被風雪磨去了一切顏色的石碑,眉宇間那層終年不化的寒霜似乎融化了,隻剩下一種深重的、如同沉入古井的疲憊和哀慟。火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裡跳躍,卻映不出絲毫暖意。

老王頭感受到背上冰冷手掌的觸意,身體猛地一僵,那壓抑不住的“嗬嗬”哀泣和抽噎竟奇異地停住了一瞬。他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抬起頭,渾濁布滿血絲的老眼對上趙宸的目光。

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怨恨,隻有一種被無邊痛苦掏空了的茫然和被凍穿的絕望。那口濁重的、帶著血腥味的歎息從牙縫裡擠出來,聲音沙啞空洞,像裂開的陶罐:“……沒…沒啦……殿下……小的…就剩…這根獨苗啦……”話音未落,一股血沫子混著濃痰猛地湧上來,嗆得他劇咳不止。肋下的傷口又有溫熱的液體滲出來,迅速凍結。

趙宸那隻覆在他背上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那具巨大的、僵硬沉默的軀體,掃過鐵牛臉上凝固的痛苦,掃過那孩子手裡攥著的破木馬駒和上麵被踩斷的半截脖子吊墜。他下頜線繃得極緊,喉結上下滾動,像是在極力吞咽著某種比血更腥的東西。半晌,才極其低啞地開口,聲音如同雪粒敲打冰麵:

“抬上架子。厚葬。”

老王頭像是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渾濁的老眼無神地垂下。幾個沉默的輔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鐵牛沉重冰冷的軀體。老王頭佝僂著身子跟在後頭,腳步虛浮得像飄著。小栓子被一個麵相凶悍、臉上帶疤的年輕什長默默抱起。

巨大的柴禾垛堆得如山。淋了厚厚一層惡臭的火油。高朗站在最前端,他那卷了刃的斬馬刀就插在腳邊凍硬的泥地裡,刀柄上裹著的白布條沾滿了凝固的血塊。他臉色黑沉,聲音嘶啞如同破鑼:“兄弟們!咱生是大乾的兵!死是大乾的英魂!地上涼,哥幾個送送你們!給你們指條明路!早踏歸途!下輩子托生富貴家!”他猛地抽出腰間的火折子,吹亮,甩手。

呼啦!

乾燥的鬆枝混著火油,瞬間騰起衝天的烈焰!橘紅裹著幽藍的火舌瘋狂舔舐著冰冷的空氣,熱浪撲麵而來!更多的火把被點燃,擲向其他柴垛!

大火瞬間連成一片!

劈裡啪啦的爆響聲炸開!皮肉燒焦的惡臭混合著油脂燃燒的濃煙衝天而起!刺眼的火光吞噬掉一具具冰冷僵硬的軀體,將這片冰冷的停屍場變成了烈火地獄!

慘烈的哭嚎聲被淹沒在火焰的咆哮裡,隻有風卷著火灰的嗚咽不絕於耳。

趙宸立在遠離火焰卻依舊被熱浪烘烤的丈許之外。冰冷的雪粒子落在他鬢角發絲上,瞬間融化成小水珠,卻又被皮膚下透出的寒氣凍成細碎的冰碴。他體內那股強行壓製的反噬寒流,因為這濃烈的死氣、彌漫的悲哀和火焰中隱約摻雜的、被焚燒者最後的不甘怨念而蠢蠢欲動,化作細密的冰針在他經脈中穿刺。指節在袖下無意識地蜷縮著,皮膚下的死灰色加深了一分。

他沉默地看著這場悲壯的焚化。直到所有柴垛都燃成衝天的火柱,劈啪之聲漸歇。

高朗走上前,腳下踩著堅硬的凍土和厚厚的骨灰泥漿。他指著空地正中央,那一片被清出來、又鋪上了層厚厚、摻雜著血汙冰渣新鮮凍土的平整地麵,聲音沉悶如巨石:“殿下,碑基。”

那是連夜從後山運來的、唯一能找到的一大塊相對平整的墨色花崗岩巨石底座。粗糙的表麵在火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旁邊還散落著幾隻巨大的鐵錘、尖頭鐵鑿。

趙宸的目光落在那冰冷的黑石基座上。沒說什麼,隻是緩步走了過去。他停在碑石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抱著小栓子的什長,包括那個捂著肋下傷口、喘得像破風箱、眼淚都流乾了的老王頭。他們的目光落在趙宸身上,落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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