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火苗在藥缽上方輕輕搖曳,映得老藥頭枯樹皮似的臉忽明忽暗。他枯手捏著一把銀質小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那張從趙貴彆院雪地裡撿回來的黑色符紙。符紙不過巴掌大小,觸手冰涼,邊緣泛著焦黑,像是被什麼灼燒過。上麵用暗紅色的顏料畫滿了扭曲的紋路,湊近了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像是乾涸的血。
“王爺,您看這兒。”老藥頭將符紙湊到燈下,枯手指著符紙一角一個極小的、形似半睜眼睛的圖案,“這印記...老奴在欽天監的‘禁錄’裡見過摹本。說是...幽冥門的‘引路符’。”
趙宸坐在他對麵,右肩的胎記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泛著微弱的青光,像塊深埋的玉。他目光落在那個眼睛圖案上,胎記處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被針紮了一下。
“引路符?”趙宸的聲音低沉。
“嗯,”老藥頭放下鑷子,拿起旁邊攤開的幾頁泛黃紙箋,那是他翻找了一整天的欽天監舊檔抄錄,“按這上麵零星的記載,此符非金非紙,是用...是用屍油混著骨粉,摻了陰時出生的嬰孩心頭血畫的。能引幽冥之氣,也能...也能追蹤特定的人或物。”他頓了頓,渾濁的老眼看向趙宸,“王爺,這符出現在趙貴彆院,恐怕...是衝著您去的。”
趙宸沒說話,伸手拿起那張黑符。指尖剛觸及符紙冰涼的表麵,右肩胎記的灼痛感驟然加劇!青光不受控製地透衣而出,如同活物般纏繞上他的手指,順著指尖蔓延向符紙!
“嗤——!”
一聲輕響,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符紙上那個眼睛圖案周圍的暗紅紋路瞬間變得焦黑,冒起一縷極淡的青煙,空氣中那股腥甜味陡然濃烈,隨即又迅速消散。符紙本身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化為齏粉。
老藥頭倒吸一口涼氣:“王爺!您的...”
趙宸收回手,右肩的灼痛感迅速退去,青光也斂入皮膚之下。他看著手中變得黯淡無光的符紙,眉頭緊鎖:“它在排斥這東西。”
“是修羅眼!”老藥頭激動得聲音發顫,“王爺,您的修羅眼在自行淨化這邪物!這...這力量比老奴預想的還要...”
“先不說這個。”趙宸打斷他,將受損的符紙放回桌麵,拿起旁邊另一份東西——趙貴密信的抄本。他指著信中那句“另一份...已轉交那位大人處”:“查得如何?銀子去哪了?”
老藥頭臉上的激動褪去,換上凝重:“王爺,老奴順著趙貴名下幾個錢莊的暗賬摸下去,銀子分了幾路,最後都彙入了幾家不起眼的皮貨行和香料鋪子。表麵看是正經生意,但老奴派人盯了幾天,發現這些鋪子...根本不做買賣。”
“幌子?”
“對!而且,”老藥頭枯手指向桌上一張簡陋的京城草圖,上麵用朱砂圈了幾個點,“這幾家鋪子,位置都邪門得很!城西‘福記皮貨’,緊挨著前朝廢棄的冷宮;南城‘陳記香料’,後牆就是那口鎖了十幾年的‘鬼見愁’老井;還有東市那家‘永昌貨棧’,地下據說連著前朝刑部的死囚水道!都是陰氣衝天,平日裡狗都不願靠近的地方!”
趙宸的目光在草圖上的幾個紅圈間移動。廢棄冷宮,鎖龍古井,死囚水道...這些地方,光是名字就透著不祥。幽冥門的人,把錢藏在這種地方?
“還有,”老藥頭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老奴鬥膽,讓一個懂點風水的小子遠遠看過這幾處。他說...說這些地方的地氣,都被動過。像是...像是底下埋了東西,或者...開了口子。”
“開口子?”趙宸眼神一凜。
“那小子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陰氣不是自然聚的,是...是漏出來的。”老藥頭咽了口唾沫,“王爺,您說這‘那位大人’,會不會就藏在這些‘口子’附近?或者...這些地方,就是他們用來...‘開門’的?”
“開門...”趙宸咀嚼著這兩個字,右肩胎記又傳來一陣細微的悸動。他想起母妃臨終前模糊的低語,想起破廟裡墨鴉那怨毒的“門主”二字。
書房門被輕輕叩響。高陽端著茶盤進來,腳步輕快:“王爺,藥頭爺爺,喝口熱茶歇歇吧。”
她將茶盞放在桌上,目光無意間掃過那張草圖,看到“廢棄冷宮”幾個字時,動作微微一頓。
“怎麼了?”趙宸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異樣。
高陽放下茶盤,猶豫了一下:“王爺,奴婢...奴婢小時候,聽冷宮一個老嬤嬤講過故事。”
“故事?”老藥頭有些疑惑。
“嗯,”高陽點點頭,聲音輕了些,“那嬤嬤說,冷宮裡有口枯井,深不見底。前朝有個貴妃,就是在那井邊...沒的。”
趙宸端起茶盞的手頓住了:“貴妃?哪個貴妃?”
“嬤嬤沒說名字,”高陽回憶著,“就說那貴妃死得蹊蹺,投井那晚,有人聽見井裡傳來怪聲,像...像好多人在哭。後來宮裡就把井封了,說是不乾淨。嬤嬤還說...”她聲音更低,帶著點孩童轉述鬼故事時的緊張,“還說半夜千萬彆靠近那井,井裡...有東西會順著月光爬上來,影子拉得老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月光爬上來?”老藥頭枯臉一白。
高陽點點頭:“嬤嬤說,那影子沒有腳,飄著的,身上還滴著水...可嚇人了。奴婢小時候聽了,好幾個月不敢一個人走夜路呢。”
書房裡一時寂靜。油燈的火苗跳動了一下,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在牆壁上,微微晃動。
趙宸放下茶盞,目光重新落回草圖上那個標著“廢棄冷宮”的紅圈。右肩的胎記,毫無征兆地開始持續發熱,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種低沉的、帶著共鳴般的灼燙。
“高陽,”趙宸的聲音異常平靜,“那個老嬤嬤,還說過彆的嗎?關於那口井,或者...那個貴妃?”
高陽努力想了想,搖搖頭:“嬤嬤就說了這些。後來...後來奴婢再進宮當差,就聽說那嬤嬤病死了。冷宮那邊,就更沒人敢提了。”
老藥頭枯手緊緊攥著那幾張舊檔抄錄,指節發白:“王爺...這...這傳說...”
“未必隻是傳說。”趙宸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如墨,寒風卷著殘雪撲打在窗欞上。他右肩的胎記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固執的青光。
“老藥頭,”他沒有回頭,“你確定,那幾家鋪子的銀子,最終都流向了那幾處陰地?”
“千真萬確!”老藥頭語氣肯定,“老奴雖沒本事查清每一兩銀子的具體去向,但大致的脈絡錯不了!銀子進了那幾家鋪子,就像泥牛入海,再沒出來過!鋪子裡的人,也鬼祟得很,白天幾乎不開門,入夜後才有些動靜。”
趙宸沉默片刻。冷宮枯井的傳說,趙貴密信中的“那位大人”,流向陰地的巨款,還有這張能引動修羅眼劇烈排斥的“引路符”...所有的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一個地方——那座廢棄多年、傳聞鬨鬼的冷宮。
“王爺,”老藥頭憂心忡忡,“若真如傳說所言,那井裡...有東西。幽冥門又在那裡活動,還投入大量錢財...他們想乾什麼?難道...難道那口井,就是...”
“門?”趙宸替他說出了那個字。他右肩的胎記猛地一跳,青光驟亮一瞬,又迅速收斂。
高陽站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小臉微微發白,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
趙宸轉過身,目光掃過桌上那張被修羅眼灼傷後變得灰敗的符紙,最終定格在標著冷宮位置的紅圈上。
“是人是鬼,是門是井,”他聲音冷得像窗外的寒冰,“都得親眼去看看。”
右肩的胎記,持續散發著低沉的灼熱,像是在無聲地催促,又像是在發出警告。
喜歡乾元天命請大家收藏:()乾元天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