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的死寂，被殿外驟然響起的急促腳步聲和壓抑的哭喊聲打破。趙宸猛地從對父皇病況的凝視中驚醒，左眼一陣刺痛，心口莫痕不安地悸動。一種極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
“王爺！王爺！”一名東宮侍衛連滾爬爬地衝進殿門，臉色慘白如鬼，聲音帶著哭腔，“東宮…東宮出事了！太子殿下他…淑妃娘娘她…”
趙宸心臟驟停，不等他說完，身形已如離弦之箭暴射而出，甚至顧不上理會身後趙稷那瞬間變得幽深難測的眼神。他撞開殿門，掠過跪地哭泣的侍衛，朝著東宮方向疾掠！寒風刮在臉上，帶著血腥味，右肩的灼痛和體內的混亂此刻都被一股巨大的恐懼壓下。
棠兒！母妃！
東宮已亂作一團。宮女太監跪倒一片，哭聲壓抑而絕望。太醫麵色灰敗地站在寢殿外，束手無策。寢殿門敞開著，一股混合著血腥、藥味和某種…陰冷腐敗的氣息彌漫出來。
趙宸一步踏入，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凍結。
趙棠沒有躺在床上。他蜷縮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裡，背對著所有人，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懷裡死死抱著一件月白色的、沾滿暗紅血漬的宮裝——那是淑妃平日最常穿的衣裳。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眼眼角，兩道濃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淚正無聲地滑落，在他蒼白的小臉上劃出觸目驚心的痕跡。而他的右眼…空洞無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焦點，隻剩下一種令人膽寒的冰冷死寂。
“棠兒！”趙宸聲音發顫，快步上前。
聽到他的聲音，趙棠身體猛地一僵，非但沒有轉身，反而將身體蜷縮得更緊，發出一聲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充滿恐懼和抗拒的低吼：“彆過來！”
那聲音嘶啞破碎，完全不似一個七歲孩童應有的音調，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絲詭異的金屬摩擦感。
“棠兒，是二哥！”趙宸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放緩腳步，試圖靠近，“沒事了，二哥在這裡。”
“滾開！”趙棠猛地轉過頭，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趙宸。左眼的血淚流得更急，右眼的空洞仿佛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極致的麻木和…深不見底的怨恨。“騙子…都是騙子…你們…都想害母妃…”
他喃喃自語，聲音忽高忽低，破碎不堪：“母妃…冷了…黑了…稷…是他…井…黑色的手…門…開了…都要死…都得死…”
這些零碎的詞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趙宸的心臟。趙稷！枯井！幽冥之手！開啟的門！棠兒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母妃的死狀…
“棠兒，你聽二哥說…”趙宸心如刀絞，不顧一切地伸手想要抱住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趙棠肩膀的刹那——
“轟！”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力量猛地從趙棠體內爆發出來！那並非單純的衝擊，而是一種極其混亂、極其暴戾的能量風暴！其中夾雜著刺骨的陰寒死氣，卻又蘊含著一股灼熱如岩漿般的憤怒與絕望，更有一絲…微弱的、卻堅韌無比的乳白色守護光華在瘋狂閃爍！
三股力量激烈衝突、撕扯，形成的能量亂流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趙宸胸前！
“噗——！”
趙宸猝不及防，本就重傷未愈的身體如何承受得住這般衝擊？他悶哼一聲，喉頭腥甜上湧，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殿柱上，才勉強停下。右肩紋路瞬間灼熱到極致，左眼視野一片血紅，體內氣息翻江倒海，險些直接昏死過去！
“王爺！”殿外眾人驚呼，卻無人敢踏入這能量肆虐的領域。
趙棠似乎也被自己爆發出的力量驚住了，他呆呆地看著被震飛的趙宸，左眼的血淚流得更凶，小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抱著那件血衣，重新將臉埋了進去，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趙宸強忍著劇痛，以劍拄地，艱難地撐起身體。他沒有憤怒，隻有無儘的心痛和駭然。方才那一瞬間的接觸，他左眼修羅眼的感應清晰無比——棠兒的體內，正進行著一場慘烈的戰爭！
一股是陰邪冰冷的幽冥死氣，正在瘋狂侵蝕他的經脈和神魂，這氣息…與趙稷、與那枯井同源！是殺害母妃的元凶留下的汙染！
另一股，是熾熱狂暴的、屬於棠兒自身的悲痛、恐懼和滔天憤怒所化的毀滅性能量，這股能量正在無差彆地攻擊一切，包括棠兒自己！
而在這兩股毀滅性能量的夾縫中，一股微弱卻極其純淨、帶著熟悉氣息的乳白色光華，正苦苦支撐著，守護著棠兒心脈最後一點生機。那氣息…是母妃！是淑妃留在棠兒體內，或許是通過那枚血珠，或許是母子連心的最後守護力量！
幽冥侵蝕、悲憤衝擊、母妃守護…三股力量將棠兒小小的身體變成了戰場！任何一股失控，都足以將他徹底摧毀！
不能再用強！任何外力的刺激，都可能打破那脆弱的平衡，導致最可怕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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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宸看著角落裡那個被巨大痛苦和恐懼淹沒的幼小身影，看著他無聲流淌的血淚，心如同被撕裂。他想起母妃曾經的溫柔，想起棠兒往日的天真爛漫，再對比眼前的慘狀，一股毀天滅地的殺意和自責幾乎要衝破胸膛。
趙稷！幽冥門！不將你們碎屍萬段，我趙宸誓不為人！
他死死咬住牙關，將湧到嘴邊的鮮血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緩緩後退，退出寢殿，對驚慌失措的太醫和宮人下達了最嚴厲的命令：“所有人退出殿外！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違令者，斬！”
“可是王爺，太子殿下他…”太醫擔憂道。
“照我說的做！”趙宸語氣冰冷如鐵，“準備好安神固元的湯藥，放在殿外。另外…去請老藥頭過來，要快！”
現在，能指望的，或許隻有精通偏門秘術的老藥頭，以及…靜心苑裡那個同樣昏迷不醒，卻可能擁有淨化之力的高陽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蜷縮在陰影中的弟弟，那小小的背影承載著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殘酷和絕望。血淚決堤，心防已碎。能否將他從這深淵中拉回來，希望渺茫得讓人窒息。
趙宸轉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步走向靜心苑。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廊下顯得異常孤寂而決絕。他知道，與趙稷和其背後勢力的最終決戰，已經因為棠兒的慘劇，被迫提前拉開了血腥的帷幕。
而這一次，他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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