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堂的界域圖譜還泛著淡淡的靈光,墨色的線條在鎏金箋上流轉,將中武域界群的星羅棋布清晰勾勒。林越俯身將最後一枚標注“雲荒凡人界”的赤晶嵌在圖譜邊緣,指尖劃過那片剛被魔氣浸染的猩紅區域,眉頭微蹙。聶承影與步滄瀾帶著傳訊符離去時,步滄瀾那句“凡人界無修士坐鎮,全憑我們撐著”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
獨自留在堂內,林越習慣性地探入儲物戒,指尖觸到一堆蒙塵的舊物——那是他從各個界域帶回的紀念品,有隕星界凡童送的木雕,有妖域小青鱗編的草環,最底層壓著一柄卷口的鐵劍,劍鞘上係著枚墨色劍穗。他將這些舊物一一取出擺在案上,當指尖撫過劍穗末端的“秦”字令牌時,令牌突然傳來一陣溫熱,像是有生命般震顫起來。
令牌邊緣沾著一絲極淡的青銅鏽跡,是當年從尋秦世界邯鄲城遺址帶出的青銅劍殘片所留,已在儲物戒中沉寂了十餘年。林越想起昨日推演幽冥血棺的魔紋時,道果中凡人農耕紋突然黯淡,那時他便有些心神不寧——麵對能汙染界域本源的邪器,麵對萬族安危的重壓,他竟一時恍惚,忘了自己最初握劍,究竟是為了什麼。
腕間妖域傳訊符與仙武聯盟玉符仿佛感應到令牌的異動,同時亮起青、金兩道靈光,交織著湧入“秦”字令牌。令牌上的鏽跡在靈光中漸漸消退,露出底下深刻的墨家紋路,與案上那柄墨子劍的劍脊紋路完美契合。劍穗上的磨損處格外清晰,那是少年時他日夜握劍,指腹磨出的繭子蹭下的痕跡,連劍穗末端的流蘇,都還留著當年小念幫他係的結。
“是墨家的‘同心咒’。”林越恍然,當年墨家钜子贈予令牌時,曾說“劍與令同心,心與道同歸”,隻是後來他力量漸強,墨子劍被收入儲物戒,竟忘了這枚令牌的深意。此時令牌與劍共鳴,溫意順著指尖傳入識海,大羅道果中凡人農耕紋重新亮起,與妖族獸紋交織成“守”字形狀——這是白澤大聖所說的“順性守護”,也是他近來困惑的核心。
“尋秦……已是十四年前了。”林越摩挲著劍穗,指腹劃過流蘇上的結,想起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小念,當年她總跟在自己身後,喊他“林哥哥”。識海中的大羅道果震顫得愈發明顯,七彩靈光中,凡人農耕紋、妖族獸紋之外,竟浮現出模糊的秦代耕織紋——那是尋秦世界凡人的“道”,也是他最初守護的對象。
近來他總被幽冥血棺的魔威所擾,盤算著仙武聯盟的兵力、妖族護域軍的部署,想著如何用鴻蒙劍意破解滅世法則,卻忘了自己剛到尋秦世界時,連一套完整的劍術都不會,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讓張嬸和小念死在山賊手裡”。白澤大聖“不忘本心方得始終”的囑托在耳邊響起,林越突然生出強烈的念頭——他想回去看看,看看那個一無所有卻無所畏懼的少年,看看自己最初的“道”是什麼模樣。
“以大羅道韻為引,以秦令為錨,溯時空之流,入尋秦舊界,觀往昔初心——起!”林越閉上雙眼,將一絲鴻蒙劍意注入令牌,刻意收斂了所有威壓,隻留最純粹的“守護”道韻。大羅道果瞬間釋放出柔和的時空之力,不是天魔那種扭曲時空的暴戾,而是如同春潮漫過堤岸,溫柔地包裹住他的意識。
議事堂的光影開始扭曲,夕陽的金光與圖譜的靈光交織成漩渦,案上的墨子劍與秦令同時飛起,懸浮在漩渦中央。林越的意識被卷入其中,沒有撕裂感,隻有跨越歲月的輕盈,仿佛踩在雲端,耳邊傳來細碎的聲響——有墨家學童的誦讀聲,有邯鄲城的叫賣聲,最終定格在一陣婦人的哭嚎與山賊的怒罵中。
再次睜眼時,刺鼻的血腥氣與腐朽味撲麵而來,混雜著潮濕泥土的腥氣,鑽入鼻腔。不是妖域熔岩的硫磺味,也不是隕星界傳道閣的墨香,而是尋秦世界邯鄲城外亂葬崗特有的氣息——腳下的泥土黏膩濕滑,踩上去“噗嗤”作響,不知是滲進了雨水還是鮮血。斷矛殘劍插在土中,矛尖上的鐵鏽黏著乾涸的血痂,風一吹,發出“嗚嗚”的聲響,像亡魂在哭。
遠處的破廟塌了半邊,露出裡麵蜷縮的身影,婦人的壓抑哭聲與孩童的嗚咽從破廟傳來,格外清晰。天空是鉛灰色的,壓得人胸口發悶,細碎的冷雨飄下來,打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林越轉頭,看見不遠處的土坡上,一個單薄的身影正握著劍,劇烈地喘息著,雨水順著他淩亂的頭發淌下,在下巴尖彙成水珠,滴落在沾滿泥汙的粗布短褂上。
林越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光潔,沒有常年握劍的厚繭,周身縈繞的鴻蒙劍意被他刻意收斂成凡人氣息——他此刻處於“時空夾縫”之中,身形如同水中倒影,腳下的泥土沒有被踩出痕跡,伸手去碰旁邊的斷矛,指尖直接穿了過去。這是大羅時空術的“觀察者規則”:隻能看,不能碰,更不能乾涉,否則會引發時空悖論,輕則道果受損,重則被時空亂流吞噬。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試過調動一絲劍意,卻發現時空壁壘如同銅牆鐵壁,將他的力量牢牢禁錮在夾縫中。林越鬆了口氣,又有些悵然——他剛才確實生出了“替少年自己解決山賊”的念頭,可轉念一想,若沒有當年那場拚儘全力的廝殺,沒有那份在絕境中堅守的韌勁,就沒有如今的自己。那個少年用傷痕換來的成長,容不得他這個“後來者”去否定。
那是十四年前的自己,十六歲的林越。
穿越到尋秦世界不過三天,他還沒完全適應這個刀光劍影的時代,前一天剛在墨家學童的幫助下學會基本的走路姿勢——這個世界的人比他原來的世界高大,他得刻意挺直腰板才不至於顯得怯懦。此刻他渾身是傷,左膝蓋磨破了洞,滲血的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右手虎口裂開,鮮血順著墨子劍的劍柄往下淌,在劍鞘上積成一小片血漬。
少年林越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是墨家弟子淘汰下來的舊衣服,對他來說太長,褲腳卷了三層還是拖到地上,沾滿泥點。他手中的墨子劍是墨家最基礎的製式劍,劍身長三尺七寸,劍脊刻著“墨子”二字,字體已經有些模糊,劍刃有三道明顯的卷口——第一道是昨天練習時砍在石頭上弄的,第二道是剛才與山賊纏鬥時崩的,第三道則是為了護小念,擋下了山賊的短斧。
他的頭發用一根麻繩束著,淩亂地貼在額角,汗水混著泥汙、雨水淌過稚嫩的臉頰,卻睜著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像淬了火的星辰,死死盯著坡下圍上來的三個山賊。他的視線時不時飄向身後的破廟,那裡有他承諾要守護的人——張嬸抱著發燒的小念躲在供桌底下,小念的哭聲被張嬸死死捂住,隻能聽見細碎的抽氣聲。
“小崽子,敢壞爺爺的好事,今天把你剁成肉醬喂狗!”為首的山賊滿臉橫肉,左臉一道刀疤從眼角劃到下頜,像是被什麼野獸抓過,猙獰可怖。他身高八尺,比少年林越高出一個頭還多,手中鬼頭刀足有少年半個身子重,揮得虎虎生風,刀背砸在旁邊的斷棺上,震得木屑飛濺,棺木裡的枯骨都滾了出來。
“大哥,這小崽子是墨家的人,聽說墨家有高手,咱們要不要……”左邊的山賊舉著短斧,眼神有些猶豫,他穿著破爛的皮甲,露在外麵的胳膊上有個青色的刺青,是“山虎幫”的標誌——這是邯鄲城外最臭名昭著的山賊團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怕什麼?墨家高手都去抵抗秦軍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刀疤山賊啐了一口,眼神掃過破廟,露出貪婪的光,“裡麵有個小娘們和娃娃,抓回去賣了能換兩壺好酒!這小崽子礙事,先宰了!”右邊的山賊立刻附和,舉著短斧就朝少年林越的腿砍來,斧刃帶著惡風,眼看就要劈中他受傷的膝蓋。
林越站在時空夾縫中,心臟不受控製地收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他清晰地記得這場試煉——這是墨家钜子給他的新手任務,“護送張嬸與小念從亂葬崗撤到墨家據點”,任務獎勵是半袋粗糧和一本《墨子基礎劍術》。看似簡單,卻藏著钜子的深意——他想看看這個“從天而降”的少年,是否有資格成為墨家弟子。
當年的他,連《墨子基礎劍術》的第一頁都沒看完,隻記住了钜子隨口說的“守心式”,連發力技巧都不懂,全憑著一股“不能讓無辜人送死”的莽勁,硬著頭皮擋在破廟前。他甚至想過逃跑,可當看到小念從供桌底下伸出的小手,朝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時,所有的恐懼都被壓了下去——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對他笑的人。
“不準你們傷害張嬸和小念!”少年林越嘶吼著,聲音因為緊張有些變調,卻異常響亮。他雙手緊握墨子劍,因為用力,指節都泛了白,劍尖微微顫抖,卻還是擺出了墨家基礎的“守心式”——雙腳與肩同寬,膝蓋微屈,劍身在胸前橫成一道直線,劍尖指向地麵,這是防禦最穩固的姿勢,也是他昨天剛從钜子那裡學的,隻練了不到一個時辰,連呼吸都還沒配合好。
“就這花架子?”刀疤山賊嗤笑一聲,鬼頭刀直劈而下,刀鋒帶著破空的惡風,將少年身前的雨水都劈成了兩半。林越在時空夾縫中看得真切,這一刀力大勢沉,若是劈實了,少年的頭顱會像西瓜一樣炸開。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指甲掐進掌心——他現在能輕易擋住這一刀,甚至能反殺三個山賊,可當年的少年,連躲避的勇氣都快沒了。
“小心!”林越下意識地想衝出去,鴻蒙劍意瞬間凝聚在指尖,化作一道瑩白的光刃,卻在觸及時空壁壘時被彈了回來,光刃消散在雨水中。他猛地清醒——這是十四年前的因果,是他成長的基石,他不能乾涉。他隻能站在夾縫中,看著少年林越的身影在刀鋒下顯得那麼渺小,心臟像是被鈍器反複敲打,疼得厲害。
破廟裡傳來張嬸的驚呼,小念的哭聲突然變大,又被死死捂住。少年林越聽到哭聲,身體猛地一震,原本顫抖的劍尖突然穩定下來——他不能死,他死了,張嬸和小念就完了。林越在時空夾縫中看著這一幕,眼眶發熱——原來他的“守護”,從來不是因為力量強大,而是因為有人需要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就在刀鋒距少年頭頂不足半尺時,少年林越突然想起钜子的話:“劍是守,不是攻;心要靜,方能準;敵強我弱,便借勢而為。”他猛地矮身,借著泥地的濕滑側身翻滾,避開刀鋒的同時,右手下意識地抓起地上一根斷矛,狠狠朝刀疤山賊的腳踝刺去——這是他剛才在亂葬崗撿到的,矛尖還很鋒利。
“卑鄙!”刀疤山賊吃痛,下意識地收腳,鬼頭刀的力道卸了大半。少年林越抓住這個機會,墨子劍順著山賊揮刀的慣性,狠狠劃向對方的小腿——他記得钜子說過,“下盤是根基,攻敵下盤,敵必亂”。這一劍用儘全力,連虎口裂開的疼痛都忘了,隻想著“再快一點,再準一點”。
“嗤啦”一聲,鐵鏽劍刃劃開了山賊粗布褲腿,帶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雨水衝刷著傷口,血沫混著泥水淌下來,在地上積成一灘暗紅。“啊——我的腿!”刀疤山賊吃痛怒吼,抬腳就朝少年踹去,這一腳又快又狠,帶著風聲,直奔少年胸口。
少年林越剛起身,根本來不及躲閃,隻能下意識地將墨子劍橫在胸前。“嘭”的一聲悶響,山賊的腳踹在劍身上,巨大的力道將少年掀飛出去,重重摔在一具枯骨上,枯骨的肋骨都被壓斷了,發出“哢嚓”的脆響。少年咳出一口血沫,血濺在墨子劍的劍脊上,順著“墨子”二字的紋路流淌,像是給這柄劍鍍上了一層血色。
他想爬起來,可胸口傳來鑽心的疼,像是有根肋骨斷了,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神經。但他死死攥著墨子劍不肯鬆手,劍鞘磕在石頭上,發出“當”的一聲輕響——這是他和張嬸約定的信號,若是劍響三聲,張嬸就帶著小念從破廟後門跑,往墨家據點的方向逃。他不能讓張嬸聽到三聲劍響,他還能打。
“還挺硬氣。”刀疤山賊跛著腳上前,臉上滿是猙獰,他舉起鬼頭刀,刀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少年臉上,冰冷刺骨,“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左邊的山賊舉著短斧,走到少年身後,堵住了他的退路;右邊的山賊則繞到破廟門口,獰笑著推開了殘破的廟門,“大哥,那小娘們在裡麵發抖呢,真嫩!”
林越站在時空夾縫中,清晰地看到少年眼底的恐懼——那是對死亡的本能畏懼,瞳孔因為害怕微微收縮,身體也在發抖。但這份恐懼隻持續了一瞬,就被一絲堅定取代。少年的視線越過山賊,看向破廟門口,那裡傳來張嬸的尖叫和小念的哭聲,那聲音像一把火,點燃了他胸腔裡的熱血。
少年林越緩緩撐起身體,用墨子劍拄著地麵,每動一下都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抹掉嘴角的血,將劍橫在胸前。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像釘子一樣紮進山賊的耳朵裡:“我答應過钜子,要護好張嬸和小念……就算死,我也不會讓你們過去!”
他突然發力,朝著最近的右山賊衝去,劍招毫無章法,甚至有些踉蹌,卻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勁。右山賊沒想到這個快死的少年還敢反撲,愣了一下,才舉斧去擋。少年林越卻突然變招,放棄了劈砍,轉而用劍柄狠狠砸向山賊的鼻梁——這是他在原來的世界看武俠小說學到的招式,沒想到真的能用在實戰中。
“咚”的一聲,山賊的鼻梁被砸斷,鮮血瞬間噴了出來,遮住了他的視線。他慘叫著後退,撞在破廟的柱子上,短斧掉在地上。少年林越沒有停,轉身就朝刀疤山賊衝去,墨子劍直刺對方受傷的小腿——他知道,這是山賊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唯一的機會。
那一瞬間,林越的眼眶竟有些發熱,雨水混著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他想起自己當年的想法——沒有什麼大羅道果,沒有什麼萬族守護,甚至沒有什麼墨家弟子的身份,隻是單純地想守住一句承諾,想保護那些信任自己的人。張嬸給過他半個窩頭,小念把唯一的糖塊塞給了他,這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在那個陌生的世界裡,就是他的全部支撐。
他看著少年林越踉蹌的身影,想起自己現在的力量——鴻蒙劍意能輕易劈開山脈,大羅道果能抵禦天魔魔威,可當年的少年,隻有一柄卷口的鐵劍,一身的傷,和一顆不肯放棄的心。他突然明白,自己的道從來不是“力量”,而是“責任”——從守護張嬸和小念,到守護隕星界凡人,再到守護妖域萬族,這份責任越來越重,可核心從未改變。
破廟裡,小念推開張嬸的手,從供桌底下探出頭,朝少年林越喊道:“林哥哥,加油!”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響亮,像一束光,穿透了亂葬崗的陰霾。少年林越聽到聲音,腳步頓了一下,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在滿身泥汙的臉上,格外耀眼。
左山賊被少年的狠勁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卻被腳下的斷矛絆倒,重重摔在地上,短斧飛出去老遠。少年林越抓住機會,墨子劍狠狠刺向山賊的肩胛——他刻意避開了心臟和喉嚨,隻是想製服對方,而非殺人。钜子說過,“墨家劍,止戈為上,不到萬不得已,不沾人命”,這句話他記在了心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