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的指令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瀚海資本的交易大廳裡激起了層層漣漪。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麵麵相覷,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不安。
重新評估多頭邏輯?
將原油持倉風險等級調至最高?
這……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幾分鐘前,陸總還意氣風發,要帶著馬超去美國說單口相聲,整個公司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都以為,那場由一個背叛者引發的信任危機,已經隨著陸總和錢老的和解而煙消雲散。
可現在這個指令,無疑是在告訴所有人——危機,不僅沒有解除,反而升級了。
這意味著,陸總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
他,可能真的相信了林濤的情報。
如果連陸寒那神乎其神的天賦預判都開始搖擺,那他們這些依賴於數據和模型分析的普通交易員,又該相信什麼?
一時間,竊竊私語聲四起。
“怎麼回事?陸總這是要轉向了?”
“我就說那個林濤不是好東西,你看,隨便一句話,就把陸總給整不會了。”
“小聲點!也許是戰略性調整呢?陸總的心思你彆猜。”
“調整個屁!這就是認慫了!要把我們之前賺的都吐出去,還得反過來虧一筆!”
馬超臉上的興奮勁兒也僵住了,他撓了撓頭,湊到王浩身邊:“耗子,陸總是啥意思?不是說好了去紐約給那幫孫子上一課嗎?怎麼又要重新評估了?難道是覺得我的單口相聲水平不行,臨時取消了?”
王浩鏡片後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交易屏幕上原油的k線圖,那根綠色的日線,仿佛帶著一絲嘲諷。他沒有理會馬超,隻是喃喃自語:“麻煩了……這下真的麻煩了。”
最麻煩的,是錢明。
他臉上的笑意,在聽到指令的那一刻,就徹底凝固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暴怒,也沒有質問,隻是深深地看了陸寒一眼。
那眼神,陸寒讀懂了。
那裡麵沒有責備,隻有一種比責備更傷人的東西——失望。
一種長輩對寄予厚望的晚輩,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的,那種痛心疾首的失望。
錢明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轉身,走回了自己的交易室。他沒有關門,所有路過的人都能看到,這位在市場上搏殺了一輩子的老將,正一個人坐在那裡,點燃了一根煙。他已經很久沒在公司抽煙了。繚繞的煙霧,將他的身影籠罩,也像一道無形的牆,將他與外麵那個由陸寒主導的世界,隔絕開來。
瀚海資本,第一次出現了兩個太陽。
不,一個太陽正在黯淡,而另一片烏雲,正在聚集。
陸寒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沒有去解釋,也沒有去安撫。他知道,在結果出來之前,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他要的,不僅僅是團隊的服從,更是他們的信任。而現在,這信任的基石上,已經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將外界的喧囂和猜疑,都隔絕在外。
他並不是真的動搖了。
蘇沐雪的那通電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思維的另一扇門。白敬亭的目的,是誅心。他就是要用一份真假難辨的情報,讓陸寒陷入自我懷疑的泥潭,讓瀚海資本的內部,從一塊鐵板,變成一盤散沙。
如果陸寒對此置之不理,強行要求團隊按照原計劃做多,表麵上看是堅定了信心,但那顆“懷疑”的種子,依然會埋在所有人的心裡。尤其是錢明,他會因為陸寒的“一意孤行”而憂心忡忡。團隊在執行時,必然會畏首畏尾,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軍心大亂。
那樣的勝利,根基不穩,隱患無窮。
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最笨,也最直接的辦法——把這顆“懷疑”的種子,從地裡挖出來,放到所有人的麵前,讓陽光暴曬它,讓大家一起去研究它,解剖它。
他就是要告訴白敬亭:你的計策,我收到了。你的毒藥,我當著所有人的麵,喝下去了。
現在,輪到你出牌了。
接下來的兩天,瀚海資本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錢明幾乎是以一種自虐的方式在工作。他把自己關在交易室裡,帶著幾個信得過的老研究員,瘋狂地進行壓力測試。他們完全按照“林濤情報為真”的極端情況進行推演——假如一隻龐大的中東主權基金,真的不計成本地要將油價砸到40美元以下,瀚海資本的現有倉位,會在哪個價位爆倉?風險敞口有多大?如果反手做空,理論上的盈利空間和潛在風險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