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甲接過圖樣,指尖輕輕撫過紙麵,似是撫摸許久未見的情人一般。
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那些精密的線條與注解,半晌才緩緩將圖冊放下,長長舒了口氣,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公輸仇按捺不住,急聲問道:“兄長,圖樣如何?”
公輸甲唇邊漾開一抹笑意,語氣裡滿是歎服:“自然是極為精妙,鬼穀的機巧奇思,果然世間無人能及。”
公輸仇正想伸手去接,卻見兄長已將圖冊仔細折好,徑直揣進了懷中。
公輸甲思忖片刻道:“敢問侯爺,這圖冊裡既有我公輸家的傳藝,也有墨家的巧思,甚至能窺見幾分古南越的木工絕技。鬼穀竟是將各家之長熔於一爐,另創出這般全新的器具?”
秦淵淡淡一笑:“抱歉,我不能多言,凡事多琢磨,自會有靈感上門。”
公輸甲見他不願多言,也不好再追問,隻得無奈點頭,語氣鄭重起來:“侯爺會信守承諾,對吧?”
“自然。”秦淵看向一旁的滕內侍,“這裡有滕內侍做見證,你我可立文書為憑。”
“好!”公輸甲顫巍巍的站起身,深深一揖道:“謝過侯爺,我回去便調遣族中匠人,即刻繪製施工圖紙,這些器具也會同步趕製。若真能如侯爺所說,將這些器具的功用發揮到極致,三個月足矣!”
“先生勿要客氣,咱們互相成就,彼此成全。”
公輸甲像是耗儘了全身力氣,回程時腳步虛浮,全靠公輸仇一路小心攙扶著才穩得住身形。
秦淵立在門口目送二人走遠,轉身便向滕內侍躬身致謝。
“侯爺不必多禮,”滕內侍連忙側身避開,隨即話鋒一轉,“恕奴婢多嘴,這份圖樣,或許該留一份給陛下過目。這般要緊的學問,聖人想來也是樂見的。”
秦淵聞言笑了笑,從懷中摸出另一份圖樣,遞了過去——竟與給公輸甲的那份一模一樣。
“早備著了。”他語氣平和,“這門技藝,不妨冠以公輸甲的名頭傳世,隻是說到底,最好能讓天下人用得上,學問利民才是好學問。”
滕內侍接過圖樣,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忍不住朝他豎了豎大拇指:“侯爺這格局,通透!有您這份心思,秦氏將來必定鼎盛興旺。”
後院,圓桌上,莫姊姝撐著下巴,長籲短歎,麵對一桌子的珍饈美味沒有絲毫胃口,阿山和武昭兒確實吃的很香。
他這夫君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拿獨門絕技去換一些無所謂的東西。
自從她知道那份圖樣從此要冠以公輸家的學問,她便心疼的要命,長久以往,傳於子孫的還剩下什麼?
“嫂嫂怎麼不吃?”阿山疑惑道。
莫姊姝呼了口氣,搖頭道:“你吃吧,嫂嫂不餓。”
“嫂嫂可是心疼那份圖樣?”
莫姊姝心中愈發鬱悶,見她提起,她將竹筷往桌上一放,輕聲道:“阿山,得空的時候,你要勸誡你的阿兄,要珍重學問,這才是咱們可以傳家的珍寶。”
阿山見莫姊姝仍蹙著眉,柔聲勸慰道:“嫂嫂放寬心,我倒不覺得可惜,阿兄這步棋走得極好。請了陛下的貼身內侍來做見證,陛下遲早會知曉這份圖樣實出秦氏,隻會愈發看重阿兄。”
她頓了頓,眼底閃過幾分慧黠:“再說,那份圖樣,公輸家真能穩穩當當地拿住嗎?墨家定然不會甘心。這兩家鬥了千年,向來勢均力敵,彼此的底細摸得透透的。如今公輸家憑空多出這許多機關秘術,若是他們真有這般本事,為何早不拿出來?墨家定會追根究底。
“到時候,萬一有人漏了口風,墨家為了重新製衡,定會把公輸家取巧的法子公之於眾,好讓兩家重回誰也壓不倒誰的局麵。
阿兄牽連了三方,以做平衡,身居後方,坐收漁翁之利,咱們也得了偌大的莊園和兩萬兩,回過頭,哪怕他們發覺了不對,也不會疑心到阿兄的頭上,這叫捭闔術。
嫂嫂您想,這麼一來,這學問終究脫不了鬼穀學派的印記,能長長久久傳下去。”
阿兄說過,一滴水隻有彙入大海才能長久。學問的傳承,大抵也是這個道理吧。”
莫姊姝眸底泛起異色,這是阿山能說出來的話?不僅分析的頭頭是道,而且連公輸與墨鬥了千年的事情都知曉。
不過為什麼她都沒覺得阿山讀過什麼書?
“阿山,如今在讀什麼?”
“除去阿兄教我的學問,如今我在讀《春秋》,像一些百家秘聞,也都是平時一邊玩耍一邊聽阿兄講故事學的。”
“果真如你所說?”
阿山夾了塊兒瓦罐燜雞肉給她,緩聲笑道:“嫂嫂就將心放肚中吧,阿兄聰慧絕頂,絕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的,您沒具體接觸過鬼穀學派的學問。
像這些機關術什麼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哪怕沒有那些利害關係,給了便給了,沒什麼可惜,一家人舒舒服服的才最重要。”
莫姊姝點了點頭,勉強露出一抹微笑,小口小口的品嘗美食,仔細一想,阿山說的話也的確很有道理,夫君不是傻瓜,怎麼可能會做虧本的買賣。
要是真正要緊的學問,他也不會就這麼換出去。
莫姊姝凝視著阿山嬌俏的側臉,看她眉眼間既有少女的靈動,又藏著一股子沉穩,溫聲問道:“阿山,每日又練武又讀書,這般勤勉,將來想做個什麼樣的人?”
阿山偏頭想了想,臉上綻開明朗的笑:“想做個能幫襯家裡的人。能為嫂嫂分些瑣碎,能替阿兄出些主意,讓他肩上的擔子輕些。”
莫姊姝輕歎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惋惜:“你這般才思與筋骨,若是男子,定能闖出一番廣大前程。”
“阿兄說,女子也能撐起半邊天。性彆從不是阻礙,隻要一直往前趕,路就能越走越寬。若論文,我想成為謝道韞那樣才驚四座的女子;若論武,便想做提刀上馬,鎮守邊疆的女將。”
莫姊姝心中很是感慨,記得初見那份謹小慎微的丫鬟模樣,如今可真是全然看不見了,有些狂放不羈,也有些意氣風發。
瞅著,極是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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