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著陸小凡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微表情的變化。
“還記得嗎?”
陸小凡臉上的笑容沒有變,甚至弧度都沒有絲毫的走樣。
但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和懶散的桃花眼深處,有什麼東西,像是沉入深海的錨,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
得,還是來了。
那句不過腦子的吐槽,終究還是變成了引火燒身的麻煩。
他臉上的表情緩緩鬆弛下來,透出一種“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無奈。
他緩緩舉起雙手,擺出一個誇張的投降姿勢,聳了聳肩。
“行吧,聊聊就聊聊。協助調查是每個公民應儘的義務嘛。”
他的目光在兩位警官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趙偉那雙一塵不染的皮鞋上,一臉誠懇地補充道:“不過警官,我能申請換條褲子嗎?這條沙灘褲穿了三天了,鬆緊帶都快沒彈性了。等會兒萬一掉下來,就有礙觀瞻,影響市容了。主要吧,我怕上了你們的車,把我這三天的生活氣息,熏到真皮座椅裡去,那可就洗不掉了。”
這場氣氛嚴肅的執法行動,就這麼被他攪和成了一場荒誕的即興喜劇。
趙偉沒有說話,隻是用下巴點了點,算是默許。
陸小凡轉身回屋,趙偉和另一名警員小張一左一右地跟了進來,像兩個沉默的門神,一進門就占據了最有利的觀察位置,將他夾在中間。
他們的視線快速掃過這個雜亂卻並不肮臟的單身公寓。
客廳裡,巨大的電競顯示屏還亮著,旁邊的桌上堆著幾個外賣餐盒;沙發旁,一摞摞關於邏輯學、犯罪心理學的專業書籍和幾箱沒拆的快遞紙箱堆成了小山;牆角,吉他安靜地立著,上麵落了薄薄一層灰。
這是一個充滿矛盾氣息的空間,頹廢與自律,懶散與專注,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共存著。
陸小凡無視了他們審視的目光,徑直走向臥室,從衣櫃裡扯出一條還算乾淨的牛仔褲。
就在他單腳站立,笨拙地往褲腿裡套的時候,他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手機是靜音模式,但在昏暗中,亮起的屏幕格外醒目。
是一條新短信的預覽。
發信人是錢波,內容短得不能再短,隻有五個字:“需要幫忙嗎?”
陸小凡套褲子的動作,出現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的停頓,僅僅半秒,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
他的眼角餘光瞥見,趙偉的視線似乎正朝手機的方向飄了過去。
他慢悠悠地穿好褲子,然後像是才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門,走到茶幾邊。
“哎呀,差點忘了穿襪子。”
他彎下腰,身體正好擋住了趙偉的視線,假裝在地上那堆亂七八糟的衣服裡翻找襪子。
趁著這個空當,他的左手看似隨意地拿起手機,拇指在屏幕上飛快地劃了一下,沒有點開細看,而是直接長按,選中,然後點擊了刪除。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被他尋找襪子的動作完美地掩蓋了過去。
他抓起一雙看起來顏色還算匹配的襪子,坐回沙發上,慢條斯理地穿上,然後抬頭,衝著兩位警官露出一個無辜的笑臉。
“好了,兩位長官,隨時可以出發,為人民服務。”
老舊的居民樓沒有電梯,樓道裡的聲控燈像是得了老年癡呆,反應遲鈍。
總要等他們的腳步聲走出了好幾步遠,那盞昏黃的燈泡才懶洋洋地亮起來,投下幾個被拉得又細又長的鬼魅般的影子,然後又在他們身後匆匆熄滅,將一切重新還給黑暗。
下到三樓和二樓之間的緩步台時,趙偉腰間的對講機發出一陣輕微的電流聲,在寂靜的樓道裡格外清晰。
“小趙,人帶到了嗎?”
是李建國沉穩中略帶疲憊的聲音。
“報告李隊,剛接到人,正準備返回。”趙偉扶著耳麥,壓低聲音迅速回答。
“嗯。注意方式方法,他目前隻是……”
李建國的話說到一半,背景音裡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像是被人強行壓抑下去的抽氣聲,細小得如同針尖劃過玻璃。
隨即,他的聲音恢複了正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協助調查。彆搞得太緊張。”
陸小凡走在最前麵,那聲被刻意掩蓋的異響,卻像一根精準製導的細針,準確無誤地刺入了他的耳膜。
他的腳步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亂。
隻是在無人看見的黑暗中,他的嘴角,悄然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一輛黑色的、掛著普通牌照的大眾轎車,安靜地停在樓下最陰暗的角落裡,像一隻收斂了所有攻擊性的蟄伏甲蟲。
陸小凡非常配合地拉開車門,自覺地坐進了後排中間的位置。
趙偉和小張隨即一左一右地坐了進來,將他牢牢夾在中間,不留一絲縫隙。
“砰”的一聲,車門沉重地關上,將他和那個充滿懶散氣息與自由空氣的小窩,徹底隔絕在了兩個世界。
車內,隻剩下沉默和空調出風口單調的嗡鳴。
風暴的旋渦,終於還是蠻不講理地,將他這葉原本在邊緣漂泊的小舟,卷入了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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