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辦公室的百葉窗縫隙裡擠進霓虹燈的雜光,在堆滿檔案袋的桌麵上切出細長的色塊。他剛把保溫杯擱在攤開的市局彙報稿上,茶漬立刻暈染了“數據異常”四個打印字。老式翻蓋手機在抽屜深處震動,像隻困在陷阱裡的昆蟲嗡嗡作響。
指尖在接聽鍵上方懸停兩秒才按下,電話那頭傳來經過處理的電子音,每個字都帶著電流的嘶啞。“陳競的案子該歸檔了。”李建國無意識擰開保溫杯,濃茶的熱氣熏得他眼角發澀。“現場證據鏈很完整。”電子音打斷他:“完整到像科幻小說對吧?”抽屜裡的備用電池突然漏液,刺鼻的酸味混著茶香在空氣裡糾纏。
他用袖口擦拭杯沿剝落的警徽貼紙,指甲縫裡還沾著數據分析室的咖啡漬。對方提到基金會年度審計的時間節點,語速平緩得像在念悼詞。“明天督察組要進駐技術科。”李建國突然嗆咳起來,茶水潑濕了褲管。電話掛斷時的忙音像根冰冷的針,紮進耳膜。
沈心怡的敲門聲驚飛了窗台歇腳的麻雀。李建國把手機塞進檔案袋底層,紙頁邊緣翹起的毛刺紮進指腹。她端著平板站在門口,屏幕藍光映得警戒線圖案的領帶夾微微發亮。“王皓截獲了新的數據包。”沈心怡的視線掃過桌上亂糟糟的煙灰缸,“傳輸路徑經過畫廊的代理服務器。”
李建國抓起半盒受潮的香煙,濾嘴在指間捏成棉絮團。“監控組先撤下來。”他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鐵鏽。
沈心怡的指尖在平板側邊敲出篤篤的節奏,那是他們約定的緊急信號。她突然傾身調整百葉窗角度,霓虹燈的光斑恰好落在抽屜縫隙的手機輪廓上。
辦公室角落的飲水機發出咕嚕吞咽聲。李建國盯著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花白眉毛在光影裡像兩叢枯草。他想起二十年前畢業宣誓時彆在胸口的塑料警徽,現在隻剩保溫杯上這片斑駁的貼紙。沈心怡默默調出畫廊資金流向圖,離岸公司的標記像蟑螂卵粘在屏幕邊緣。
“林溪的預付金走特殊經費。”李建國從錢包夾層抽出塑封的舊照片,背麵鋼筆字跡已暈成藍霧。那是他帶著實習警員勘察紅星藝校火災現場的背影,如今照片裡活著的隻剩他一個。
沈心怡用指甲刮著平板保護膜的氣泡,靜電劈啪聲裡混進一句:“趙偉在醫療室簽了病假條。”
傳真機突然吐出帶輪椅符號的測試頁,紙張卡在出紙口反複抽搐。李建國抬腳碾碎煙盒,尼古丁的焦苦裹著打印機墨粉味鑽進鼻腔。他扯鬆領帶結時發現袖扣少了一顆,線頭垂在腕表邊緣像截斷的蜘蛛絲。
沈心怡把加密耳機塞進他掌心,金屬外殼還帶著她的體溫。“檔案室鑰匙在消防栓後麵。”她轉身時作戰靴踢到了門邊的廢紙簍,幾團帶血繃帶滾出來。李建國盯著繃帶上黃褐色的藥漬,想起陸小凡架在主機箱上那條臃腫的腿。
夜風從換氣扇縫隙灌進來,吹散了桌上偽造的結案報告。紙張飄到沈心怡腳邊,她彎腰撿起時露出後腰槍套的搭扣。
李建國突然按住她手腕,老繭磨過她繃帶邊緣的新傷。“告訴小凡…”他喉結滾動三次才擠出後半句,“私人設備要屏蔽基站信號。”
沈心怡的瞳孔在昏暗裡縮成針尖,她瞥向抽屜方向,那裡傳來手機震動的微顫。走廊傳來保潔車軲轆的滾動聲,消毒水氣味漫過門縫。李建國鬆開手,從內袋摸出顆水果糖放進她掌心,糖紙皺得像乾枯的花瓣。
他看著她消失在走廊轉角,熒光條在黑暗裡劃出短暫的綠弧。抽屜裡的手機屏幕亮起未讀提示,頭像是個空白對話框。李建國把結案報告塞進碎紙機,鋸齒咬合聲像某種節肢動物在啃食骨頭。
窗外的霓虹燈突然熄滅,辦公室陷入驟然的黑暗。應急燈亮起前那兩秒,他聽見自己頸椎骨節摩擦的細響。保溫杯裡剩餘的茶水已涼透,茶葉梗沉在杯底像溺斃的飛蛾。
傳真機又吐出半張紙,輪椅符號的線條在慘白紙麵上蜿蜒成嘲笑的表情。李建國用打火機燎過紙角,焦糊味裡浮起淡淡的檀香氣。他想起陳競豪宅裡那本燙金的《數據倫理》,書頁間夾著帶香料的書簽。
手機再次震動時,他正把檔案室鑰匙串進項鏈掛墜,金屬齒痕硌在鎖骨上,冰涼的觸感讓人清醒。來電顯示是加密號碼,他任由鈴聲在抽屜裡循環到自動切斷。碎紙機出口堆積的紙屑突然散開,某張碎片上印著紅星藝校的舊校徽。
沈心怡發來的加密消息在平板鎖屏界麵閃爍,林溪的骷髏頭表情包在像素格裡咧嘴。
李建國抹了把臉,掌根沾到的不知是汗水還是茶漬。他打開電腦加密分區,裡麵存著三年來所有被叫停的調查記錄。
淩晨三點的鐘聲從市政大樓傳來,隔著玻璃聽像蒙著棉被的嗚咽。李建國給盆栽的橡皮樹澆了半杯冷茶,水流滲進土壤的聲響讓他想起陸小凡血滴落地的節奏。他撕下日曆頁折成紙飛機,擲向黑暗時聽見它撞上書架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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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屜裡的手機屏幕終於暗下去,最後一條信息預覽顯示“明日督察組行程”。李建國從筆筒抽出裁紙刀,刀鋒在指腹壓出淺白印痕。他需要趕在晨會前重寫彙報稿,但此刻隻想盯著窗台上那盆枯死的茉莉發呆。
晨光染灰東方天際時,他往保溫杯裡續了滾水。茶葉在漩渦裡舒展成詭異圖案,像數據流裡的輪椅符號。
第一聲鳥鳴刺破寂靜的瞬間,他按下發送鍵把加密檔案傳給某個廢棄的衛星頻道。
沈心怡的越野車引擎聲從後院傳來,輪胎碾過減速帶時像悶雷滾過。李建國拉嚴百葉窗,光斑消失時辦公室重回昏暗。他摸向空蕩的袖口,那裡本該有顆刻著警徽的銅扣。
傳真機突然瘋狂吐紙,滿屏亂碼中藏著半句“拾荒者向您問好”。
李建國拔掉電源線,插頭迸出的火花在視網膜留下綠色殘影。他嗅到空氣裡殘留的薄荷糖氣息,沈心怡總在緊張時咬碎那顆糖。
牆角黴斑在黑暗中蔓延如地圖,他想起二十年前紅星藝校那場火。周永昌當時還是個小科長,現在卻能在市局檔案室來去自如,李建國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指甲縫裡卡著碎紙屑。
抽屜最底層壓著趙偉的體檢報告,上麵用紅筆圈出“應激障礙”的診斷。那小子砸煙灰缸時眼睛紅得像要滴血,現在倒知道裝病躲清靜,李建國啐了口唾沫。
沈心怡留下的加密耳機突然發出蜂鳴,他塞進耳朵聽見林溪的變聲錄音。“畫廊資金鏈通著境外拍賣行,但水比想象深。”背景音裡有鍵盤敲擊聲和汽笛鳴響。“你們警隊內部有蛀蟲啃服務器呢。”
李建國扯掉耳機線,塑料外殼在桌角撞出裂痕。他想起陳競死後第三天,技術科那台主服務器突然宕機。維修單上簽著周永昌的名字,墨跡還沒乾透就被人收走了存檔。
傳真機殘骸裡飄出半張皺紙,輪椅符號的紋路竟和陸小凡撿到的金屬卡片一模一樣。
李建國用打火機燎著紙邊,火苗舔舐之處浮現淡藍水印——是市局內部通訊的抬頭格式。
晨光透過百葉窗縫隙刺進眼睛,他抓起冷掉的茶水潑向牆麵。水漬沿著黴斑輪廓蜿蜒成嘲笑的表情,就像電話裡那個電子音最後的尾調。“老李啊,識時務者為俊傑。”
沈心怡的越野車在樓下急刹,輪胎摩擦聲像野獸嘶吼。李建國把裁紙刀插進桌縫,木屑崩濺時他聽見自己牙關咬緊的咯吱聲。加密頻道的發送進度條終於爬滿,屏幕暗下去的瞬間,他對著空氣喃喃:“紅星藝校的賬…該清了。”
窗外飄來早點攤的油煙味,混著環衛車灑水的潮氣。李建國抓起椅背上的舊警服,肘部磨破的布料擦過鼻尖,帶著汗味和血腥氣的回憶撲麵而來。他抬腳踢翻廢紙簍,帶血繃帶滾出來纏住桌腿。
傳真機突然又抽搐著吐出一截紙,紅色輪椅符號像傷口滲血。李建國看都沒看就團成球塞進嘴裡,紙漿的酸澀混著墨粉的苦在舌根蔓延,他咀嚼著走到窗邊,朝漸亮的天際吐出黏糊糊的殘渣。
樓下傳來沈心怡關車門的悶響,作戰靴踏過水窪的腳步聲節奏分明。李建國抹掉嘴角紙屑,把保溫杯裡最後的茶渣倒進枯死的茉莉花盆,茶葉梗卡在乾裂泥土裡,像插在墓前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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