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內心,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然萌生出這般不同尋常的心思的呢?
鹿野獨自思忖著,卻如同霧裡看花,得不到一個清晰的答案。
這段情感的源頭,似乎早已模糊在漫長歲月的點滴日常裡。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遙遠的過去,那個被戰火撕裂的童年。
曾經寧靜祥和的家園,在人類鋼鐵巨獸的轟鳴與炮火中化為焦土。
至親的師父和最好的玩伴,生命就那樣輕易地湮滅在刺眼的火光與硝煙裡。
那一刻,巨大的悲痛化作了洶湧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幼小的心靈。
她恨人類,恨他們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她所珍視的一切,留給她的隻有無儘的荒蕪與徹骨的寒冷。
然而,命運的轉折總是出人意料。
就在她彷徨於絕望邊緣時,一道身影出現了——那是師父無限。
他沉默而強大,向她伸出了手,為她提供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避風港。
緊隨其後進入她生活的,便是如今的師兄,白牧。
初來乍到時,她將對人類所有的恐懼與怨恨,都下意識地投射到了這兩位新家人身上。
他們是人類,而人類是她痛苦的根源。
可諷刺的是,最終給予她新生、讓她重新感受到溫暖的,卻也正是人類。
這命運的編排,想來也著實令人唏噓。
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們三人的性格竟出乎意料地合拍。
師父沉穩如山,教導她修行,給予她方向。
師兄則如同溫暖的陽光,滲透進她生活的每一個縫隙。
她明明那麼固執地告誡自己要抵觸人類,可麵對師父的關懷和師兄無微不至的陪伴,那道心牆卻怎麼也築不起來,反而在日複一日的溫暖中,漸漸融化。
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貪戀這種三人其樂融融的生活。
那種被需要,被珍視的感覺,如同甘泉,滋潤著她乾涸的心田。
她尤其記得,師兄從未試圖讓她強行遺忘過去的傷痛。
相反,在一個星光璀璨的夜晚,他指著浩瀚的星空對她說:
“鹿野,生命的消逝並非終點,被遺忘才是。”
“我們要做的,是牢牢記住那些離開的人,帶著對他們的思念,代替他們更用力地去感受這個世界,去看遍他們未能看到的風景。”
師兄的話語溫柔而堅定,像一盞燈,照亮了她未來的生活。
師兄很強,除了師父,她從未見過有人能真正擊敗他。
但擁有如此力量的師兄,待人接物卻總是出乎意料的溫和。
他對世間萬物都懷有一份平和與好奇。
平日除了修煉,他似乎對普通人所做的一切瑣事都抱有極大的熱情。
精心烹飪一餐飯菜。
悠閒地逛市集。
耐心地喂養家禽。
笨拙卻又認真地縫補衣物。
修繕他們居住的小屋。
在院子裡開墾一小片菜地。
或是靜靜地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
這些在旁人看來或許枯燥乏味的事情,他卻總能樂在其中,並感染著她一起體驗。
每當師父外出執行任務,師兄便會像個發現新大陸的孩子,興高采烈地拉著她溜出院子。
有時是去附近的山頂,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辨認著夜空中閃爍的星座。
有時是去林間的溪流泛舟,耐心等待魚兒上鉤。
有時甚至會興致勃勃地徒步幾十裡路,隻為了去縣城裡看一場熱鬨的廟會,或是聽一出咿呀作響的地方戲。
他仿佛對這個世界永遠充滿探索的熱情,臉上總是帶著開朗明亮的笑容。
而她自己,則自然而然地成了他身邊那個最忠實的“小跟班”,默不作聲,卻心滿意足。
時光荏苒,昔日的少男少女漸漸抽條長大。
女孩出落得清麗脫俗,男孩也越發俊朗挺拔。
村裡人見了,無不誇讚一句郎才女貌。
而真正讓鹿野第一次驚覺自己內心對師兄的感情已悄然變質的,是村裡一位熱心老婆婆上門來說親。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她心裡莫名地一緊。
她懵懂地去問師父:“結婚是什麼?”
師父沉吟片刻,用他慣有的平靜語氣解釋道:“結婚,是人類選擇家人的一種方式。意味著兩個人決定離開各自原來的家庭,共同組建一個新的小家,彼此相伴,生兒育女。”
這番話,對於當時的鹿野而言,不亞於晴天霹靂。
她無法想象師兄離開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