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珍珠島?林秀珍心中不甘。難道她熱愛的珍珠養殖事業就此化為句號?宋遠征心疼妻子的不幸,痛恨曲家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他聽說過曲家曾經賣女挽救家族企業的事情,如今這種做法是什麼行為?是在走相反的路線,是同一條路的反方向,宋遠征一遍遍確認,他要林秀珍確信,曲家在走賣女挽救家族企業的老路,隻是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林秀珍不明白。宋遠征笑了,他讓林秀珍好好想想,以後會明白的。
林秀珍離開珍珠島後,在她最迷茫的時候,老天給她一個反轉的機會。遠洋公司集體動遷,搬到雲港市,林秀珍作為遠洋公司的家屬隨遷至雲港市,完成了由鄉村到大城市的身份轉變,住上了公司分給的樓房,搖身一變成了城裡人。新的身份讓她逐漸淡忘了曾經的糾結,珍珠養殖在她的腦海裡封存了滿滿一船的愛和恨。
宋遠征知道妻子的心結,所以退休後有了飼養珍珠的想法,想陪伴妻子做最喜歡的事情,如今曲明清用這種手段要搗毀自己和妻子創辦的養殖場,這讓他憤怒不已。林秀珍想起當年為曲家的珍珠養殖豁出命來的多次經曆,像是被一張大網困住,任憑手腳怎樣撲騰也逃不出困局。
無奈,昨日的陽光曬不乾今天的衣服,有誰會天天對著太陽千恩萬謝呢?如今的珍珠島被曲明清接管,據說由於經營不善瀕臨倒閉。當下曲明清與官府聯盟來這一出,無非是想繼續占領珍珠養殖的優勢。林秀珍心中翻騰著巨浪,她不想爭名奪利,她隻想用心經營珍珠養殖,她太喜歡親手栽培的珍珠了。當最後一排珠蚌被鏟進垃圾車時,宋遠征突然平靜下來。收拾東西,他對林秀珍說,我們去日本。
“不!”,林秀珍不同意。她不想帶著家族的仇恨離開祖國,那是什麼樣的結局啊?連根拔起啊!將來在日本不習慣了怎麼辦?家都沒了。宋遠征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是愛恨交織的時刻,不能逃避,他為自己的衝動感到慚愧。
不逃避還能怎樣?怎麼說都是家族矛盾。曲家曆來都是這樣。就在林秀珍不知所措的時候,高秀平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她的舉動猶如一顆手雷,炸響了曲家沉寂已久的湖水。
高秀平聯想到母親當年被賣錢挽救家族企業的事情,然後是花錢把家族企業從被他們視為外人的曲家女娃手裡買斷傳給曲家的男娃,現如今又要逼走唯一有資格傳承家族企業的女娃,這不是一樣的路子嗎?她想的和宋遠征一樣,家族企業落到曲明清手裡一定得敗光。敗光倒也無妨,反正曲家的女娃也撈不到好處,關鍵是,高秀平為自己的表姐不值,她要為表姐討個說法,順便為母親當年的委屈伸張一下正義。
於是高秀平拽著林秀珍去找曲萬生和曲萬和理論。麵對兩個親娘舅,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轟炸,從母親被賣到林秀珍被逼離開珍珠島,前前後後的往事如難以消化的豆子嘔吐一樣嘰裡咕嚕倒在曲家兄弟麵前,那樣真實,那樣令人發指,曲萬生和曲萬和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外甥女的造反台詞,句句都紮在他們本來就不堪一擊的內心深處,他們破防了。有什麼可防的,男娃女娃不都是曲家的後代嗎?真是糊塗啊!
高秀平的轟炸徹底捅開了這層防護膜,意想不到的結局出現了,曲萬生當即答應讓宋遠征夫妻接管珍珠島,並任命宋遠征為養殖場廠長,林秀珍當之無愧的技術總監。原來,曲明清瞞著曲萬生私自和海洋地產合作。曲萬生立刻讓人把曲明清叫來,嚴厲斥責了他。曲萬和也趁機把兒子曲明清臭罵一頓,安排他去彆的地方謀出路了。就這樣,宋遠征夫妻接管了珍珠島上的珍珠飼養工作。宋遠征和林秀珍正式接手珍珠島,他們決心讓這裡重振往日輝煌。宋遠征憑借航海經驗優化運輸路線,降低成本;林秀珍則發揮專業技能,改良養殖方法,培育出品質更優的珍珠。
然而,危機並未完全解除。一些嫉妒他們的同行開始暗中使壞,在市場上散布珍珠島珍珠質量不佳的謠言,導致訂單銳減。宋遠征和林秀珍沒有慌亂,他們積極收集證據,向相關部門舉報,並邀請權威機構對珍珠進行檢測,公布檢測結果。
同時,他們還舉辦了珍珠文化展覽,邀請行業媒體和客戶參觀,展示珍珠島的養殖過程和高品質珍珠。在他們的努力下,謠言不攻自破,珍珠島的名聲越來越響,訂單如雪花般飛來。
宋遠征和林秀珍站在珍珠島的海邊,看著忙碌的景象,相視而笑。林秀珍知道宋遠征的病情不可能完全康複,所以她把曲萬和的女兒曲麗安排在身邊,手把手教她珍珠養殖技術,希望她早點學成珍珠養殖技術,獨當一麵,接替自己的工作。
潮漲潮落,珍珠島上的生活規律而充實。然而,命運似乎總愛捉弄人。一天,宋遠征在出海查看養殖情況時,遭遇了突發的惡劣天氣。狂風呼嘯,海浪洶湧,他的小船在波濤中劇烈搖晃。林秀珍在岸邊焦急地等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宋遠征憑借著多年的航海經驗,艱難地穩住了船,最終平安歸來。這次經曆讓林秀珍更加擔憂宋遠征的身體,也加快了培養曲麗的進程。曲麗聰明伶俐,學東西很快,關鍵是,她認真踏實,從小就對珍珠養殖有著濃厚的興趣。林秀珍看在眼裡,喜在心頭,這是林秀珍最看好她的原因。林秀珍爭分奪秒地培養曲麗,不僅僅是衝著這份親情,更有她自己對珍珠的熱愛情結。她是把珍珠當成事業來做,她希望曲麗能夠把家族的珍珠事業傳承下去。曲麗沒有讓林秀珍失望,在林秀珍的精心培養下,逐漸成長為珍珠養殖的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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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遠征的記憶力衰退愈發嚴重。有一天,他在養殖場裡突然迷失了方向,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林秀珍心急如焚,四處尋找,終於在一片養殖架旁發現了他。宋遠征一臉茫然,看著林秀珍,仿佛不認識她。林秀珍強忍著淚水,拉著他的手說:“老宋,我是秀珍,咱們回家。”
此後,林秀珍更加細心地照顧宋遠征,同時也加快了對曲麗的教導。曲麗聰明伶俐,很快就掌握了大部分技術。在一次重要的國際珍珠展銷會上,曲麗代表珍珠島參展,憑借高品質的珍珠和精彩的展示,贏得了眾多國際訂單。珍珠島的名聲傳遍全球,成為了珍珠養殖行業的標杆。
時光悠悠流轉,宋遠征的身體每況愈下,林秀珍感覺時機成熟,找來曲萬生和曲萬和,把珍珠島正式交給曲麗。曲家的珍珠事業終於有了繼承人,曲萬生和曲萬和當然高興。林秀珍又囑托曲麗要好好經營珍珠島,傳承好這份事業。曲麗眼含熱淚,鄭重地點頭答應。
曲麗接管了珍珠島的大小事務,將養殖場經營得有聲有色。她時常來到宋遠征和林秀珍身邊,分享事業上的好消息。
這一年的珍珠收獲季,珍珠顆顆圓潤飽滿、色澤迷人。曲麗帶著團隊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祝活動,邀請了許多業內人士和合作夥伴。
活動現場,林秀珍和宋遠征緩緩走來。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仿佛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看著眼前熱鬨的場景,宋遠征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微微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林秀珍湊近,聽到他微弱地說出:“老伴,咱們成功了……”
林秀珍眼眶泛紅,輕輕點頭:“是啊,咱們成功了。”
2010年,他們夫妻二人前往日本與兒子宋讚團聚。在橫濱居住期間,優越的物質條件並沒有讓宋遠征感到舒心。小孫子嘲笑他方言太重,他在超市買不到喜歡吃的黃魚,更讓他難受的是,橫濱的氣候和環境與家鄉大不相同,潮濕悶熱的天氣讓他渾身不自在。走在橫濱的街道上,周圍陌生的建築和語言,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異類。宋讚教他的日語“阿裡咖多”被他說成“啊你個頭”,把便利店店員鞠躬的弧度凝固在尷尬的45度。他說起日語怎麼也發不準音,舌頭像是打了結,每次說出來都變了味,惹得小孫子在一旁咯咯直笑。還有“ありがとう謝謝)”,那拗口的發音讓他反複練習了無數遍,可一到實際運用時,還是會緊張得說錯。更彆提那些複雜的語法和禁語了。
有一次,他在公園裡看到一群老人聚在一起下棋,那場景像極了家鄉的老人在樹下對弈,他忍不住湊過去,卻發現他們說的規則和家鄉完全不同。宋遠征隻能默默轉身離開,心中滿是落寞。
橫濱的冬天潮濕陰冷。宋讚的公寓裡飄著味噌湯的氣味,牆上掛著雅子家族的神社繪馬。六歲的孫子健太躲在母親身後,警惕地望著說中文的祖父母。
宋遠征那個彆扭啊,怎麼孫子的名字變成健太了,不是叫宋建嗎?林秀珍反複提醒他,讓他彆多嘴,他忍了又忍才憋住沒問。
味噌湯的熱氣在玻璃上畫出朦朧的富士山,宋遠征的筷子懸在半空,像迷失在東京灣的桅杆。孫子藏在和服袖口後的眼睛,是兩粒陌生的黑珍珠。
爸,體檢報告怎麼回事?第三天早晨,宋讚在玄關攔住父親,手裡捏著從行李掉出的病曆本。阿爾茨海默病早期的診斷結論像枚魚雷,在狹小的空間裡引爆沉默。
用不著你管。宋遠征用日語回答,這是他在兒子麵前最後的尊嚴。他開始反抗兒子,跟兒子作對。更有甚者,他在醫院裡把藥片藏在舌底,等護士走開就把藥片吐進盆栽裡。
衝突爆發在除夕夜。當宋讚宣布要改日本名字時,宋遠征掀翻了矮桌。我參加對越海戰時你還在吃奶!現在要當日本人?清酒在地板上漫延,映出扭曲的倒影。
宋讚的內心在兩個國家之間撕扯,他猶豫再三終於說出“公司的高層建議我改個日本名,否則晉升無望。”
林秀珍趕緊上前拉住宋遠征,“老宋,消消氣,讚讚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