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珍焦急地找遍了碼頭、海灘和宋遠征常去的每一個地方,最後在島北端的燈塔下找到了他。宋遠征坐在礁石上,望著大海出神,連潮水打濕了褲腿都沒有察覺。
遠征!
林秀珍幾乎是跑著衝過去,你怎麼在這兒?我們都在找你!
宋遠征轉過頭,眼神從茫然逐漸變得清明。我...我在看潮汐。
宋遠指了指海麵,今天是小潮,適合清理養殖網。
林秀珍鬆了口氣,扶他站起來。你沒說要去哪兒,大家都很擔心。
我沒說嗎?
宋遠征皺起眉頭,努力回想著,我記得...我記得告訴過小張...
回程的路上,林秀珍注意到宋遠征的腳步更加遲緩了,時不時停下來,像是在確認方向。這種狀況在過去的一周裡已經發生了好幾次——忘記關煤氣,重複問同一個問題,在熟悉的地方迷路...
那天晚上,林秀珍給兒子宋讚打了電話。
宋讚,你爸的情況..比較嚴重。她低聲說道,生怕被宋遠征聽見,今天他失蹤了大半天,最後在燈塔那邊找到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宋讚的聲音帶著疲憊。在日本我帶他做過pet掃描和腦脊液檢測等係列檢查,醫生就說可能是早期阿爾茨海默病,但他拒絕治療...倔得像頭牛。
林秀珍握緊了話筒。我帶他去醫院看看吧。
第二天,林秀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宋遠征去縣醫院檢查。診斷結果與林秀珍說的一致——早期阿爾茨海默病。
目前藥物隻能延緩病情發展。醫生私下對林秀珍說,最重要的是保持規律的生活和熟悉的環境,有條件的話最好有人陪伴。
回珍珠島的渡輪上,宋遠征望著遠處的海平線,突然開口:我知道自己出了問題。
林秀珍驚訝地看著他。
就像...就像航海圖被海水浸濕,一點點模糊。宋遠征用手比劃著,有些地方還清楚,有些已經看不清了。
林秀珍握住宋遠征粗糙的手掌,那上麵布滿了常年拉纜繩留下的繭子。沒關係,我可以做你的航海圖。
宋遠征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林秀珍熟悉的銳利。你養殖場不管了?
養殖場可以等,你不能等。林秀珍配合他說,當年你教我養珍珠貝,現在輪到我來照顧你了。
林秀珍陪宋遠征在老宅住下來,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節奏。每天早上,她陪宋遠征去養殖場轉一圈;中午回家做飯,確保宋遠征按時吃藥;下午則安排一些簡單的活動——整理漁具、翻看老照片、聽宋遠征講述航海故事。
林秀珍整理漁具非常認真,她把釣魚鉤分門彆類,活像給後宮的嬪妃排位份的太後。她發現,宋遠征對近期的事情記憶模糊,但對幾十年前的航海經曆卻記得異常清晰。尤其是關於他師傅劉乃超的故事,講起來繪聲繪色,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我師傅有個絕活,一天傍晚,宋遠征坐在院子裡,手裡摩挲著一枚珍珠貝說道,他能通過嘗海水判斷前方有沒有暗礁。他說每片海域的水都有獨特的味道,就像...就像人的指紋。
林秀珍認真地聽著,不時提問。她發現當宋遠征講述這些記憶時,眼神會變得明亮,語言也流暢許多。
我們應該把這些故事記下來。林秀珍拿出一個筆記本,以後可以編成書,就叫《老海員的回憶》。
宋遠征笑了笑,誰要看這些老掉牙的事。
我想看。林秀珍翻開本子,開始記錄,就從你第一次跟劉師傅出海開始講吧。
漸漸地,這種記憶療法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林秀珍不僅記錄宋遠征的航海故事,還創造了一種獨特的方式幫助他記憶日常事務——用不同顏色的珍珠貝代表不同的事情。白色代表吃藥,黑色代表午飯,金色代表去養殖場檢查...
這是我們的記憶風鈴每天出門前看看,就不會忘記重要的事了。
宋遠征雖然嘴上說這是小孩子把戲,但確實依賴起這個簡單的係統。有時林秀珍會發現他站在門廊下,手指輕輕撥弄著那些貝殼,嘴裡念叨著當天的安排。
有一天,宋遠征半夜起床整理航海圖,月光下他用放大鏡一寸寸查看圖紙,卻把世界地圖當成了養殖場的布局圖。然而,病情仍在緩慢發展。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林秀珍從養殖場回來,發現宋遠征不在家。雨傘還掛在門後,說明老人冒雨出去了。她心急如焚地四處尋找,最後在碼頭邊的小酒館裡找到了渾身濕透的宋遠征。
我找師傅...宋遠征看到林秀珍,眼神迷茫地說,他們說...他今天當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