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需要穿越三十多裡路和危險的潮汐灘塗,相比於英子命懸一線的無望,這些都不算什麼。姐妹倆踏上前往複州古城的旅途,曲桂娥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兒,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她感覺高秀平不像是自己的女兒,反倒是像自己的妹妹或者姐姐,她不是一個孩子,她為自己撐起了這個家。
天還沒亮透,高秀平就用麻繩把棉被捆成方塊,又往包袱裡塞了兩個涼地瓜。英子裹著姐姐的棉襖,小臉藏在圍巾裡,隻露出一雙因發熱而濕潤的眼睛。潮水剛退,灘塗上結著薄霜的淤泥閃著詭異的光。
姐,我走不動...才走出二裡地,英子就軟綿綿地靠在了高秀平身上。她的呼吸聲像漏氣的風箱,帶著令人心焦的哨音。
高秀平蹲下身,把妹妹背起來。英子輕得像捆蘆葦,突出的肋骨硌得她後背生疼。灘塗上的冰碴在腳下嘎吱作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遠處,早潮的白線已經出現在海天交界處。那是興旺島的最東頭,眼前出現潮汐灘塗時,天色漸暗,潮水開始上漲。原本看似堅實的灘塗,在海水的侵蝕下變得鬆軟泥濘。高秀平背著英子,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腳下的泥不斷地拉扯著她們的腳步。
英子見高秀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姐,你放我——下來吧……”
“數到一百,姐就讓你下來歇會兒。高秀平哄著英子。她數到八十七時,右腿突然陷進暗溝,冰涼的淤泥瞬間沒到膝蓋。英子在她背上發出小動物般的驚叫。
高秀平一腳陷入了一個深泥坑,整個人差點失去平衡。她努力穩住身體,可泥坑卻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拽著她。
英子在她背上嚇得大哭起來:“姐,我怕……”高秀平強忍著恐懼和疲憊,安慰著妹妹:“彆怕,英子,姐不會讓你有事的。”她用儘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地把腳從泥坑中拔出來。
此時,潮水越漲越高,已經沒過了她們的小腿。高秀平咬著牙,一步一步地朝著對岸挪去,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一定要帶英子去看醫生,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在與潮水和泥濘的艱難搏鬥中,她們終於走出了潮汐灘塗,看到了興旺島外麵的天地,此時,離複州古城還有很遠的距離。高秀平實在走不動了,怎樣才能到達古城呢?
正當高秀平絕望之時,一輛破舊的牛車緩緩駛來。趕車的是一位樸實憨厚的大叔,他看到姐妹倆狼狽的模樣,心中頓生憐憫。“姑娘,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高秀平趕忙上前,帶著哭腔說道:“大叔,我們要去複州古城給妹妹看病,實在是走不動了,您能載我們一程嗎?”
大叔點了點頭,“上來吧,順路。”高秀平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把英子抱上牛車。一路上,牛車晃晃悠悠,雖然速度不快,但卻讓高秀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牛車太顛,英子被晃得暈乎乎,小腦袋咚的一下撞在高秀平的下巴上,兩人同時哎呦一聲,大叔回頭嘿嘿笑“咋了?咱這轎子穩當吧?皇帝老兒坐的都沒這動靜。”
正午時分,她們終於看見了複州古城青灰色的城牆。英子的喘息越來越急,嘴唇泛著不祥的紫色。高秀平摸出隨身帶的艾絨,顫抖著點燃後湊近妹妹的鼻端。辛辣的煙氣讓英子打了個噴嚏,隨即咳出一口粘稠的痰。
到了,馬上就到了。高秀平不斷重複著,不知是在安慰妹妹還是自己。
終於,在夜色完全籠罩大地之前,她們抵達了複州古城。高秀平感激地看著大叔,想要掏錢作為酬謝,大叔卻擺了擺手,“快帶妹妹去看病吧,這錢我不能要。”
說罷,大叔便趕著牛車消失在夜色中。高秀平帶著英子,朝著郎中的住處快步走去,心中燃起新的希望。
城隍廟後的巷子窄得隻能側身通過,斑駁的磚牆上爬滿枯黃的爬山虎。一家掛著李氏藥鋪破木匾的店鋪前,幾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正竊竊私語。
高秀平擠到門前,透過裂縫的窗紙看見昏暗的屋內有個佝僂背影正在搗藥。她剛要敲門,木門卻一聲自己開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攔住她:排隊去,李郎中正在給我孫子瞧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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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快喘不上氣了!高秀平急得聲音都變了調。英子在她懷裡像離水的魚一樣張著嘴,冷汗把額發粘成綹。
裡屋的布簾突然掀起,走出來個穿對襟灰布衫的瘦高男人。他約莫五十出頭,亂蓬蓬的頭發裡夾著銀絲,左臉頰上有道疤,一直延伸到脖頸處。最讓高秀平心驚的是他的眼睛——黑得發亮,像能把人看透似的。
抱進來。李郎中掃了眼英子,轉身時帶起一股混雜著藥香和汗酸味的怪風。
李郎中示意高秀平把英子放在診療床上——其實就是塊架在條凳上的門板。他從木匣裡取出幾樣物件:小刀薄如柳葉,銀針細若發絲,還有盞造型古怪的油燈。
按住她肩膀。李郎中說著,突然用刀尖在英子後頸處劃開一道寸長的口子。高秀平驚叫一聲,卻被老人淩厲的眼神釘在原地。神奇的是,英子並沒有流血,隻是皮膚下浮現出一道詭異的青筋,在皮下蜿蜒如蘇醒的冥河。
李郎中脊背佝僂的弧度像被三十年病痛壓彎的稱杆。他的手指在英子脊背上快速遊走,時不時用銀針輕刺。高秀平看見他指甲縫裡黑乎乎的汙垢,胃裡一陣翻騰。這邋遢老頭真會治病?該不會是...
昏暗的屋子裡,彌漫著陳年草藥的氣息,牆角堆滿落灰的陶罐。藥氣濃得化不開,沉澱在每一寸空氣裡。仿佛時間本身都已在此陳腐。牆角堆積的落灰陶罐,像沉沒的守墓者,注視著門板上那具小小的、承受著未知命運的軀體。他指尖遊走時,指甲縫裡的汙垢在搖曳的油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如同命運本身難以洗刷的混沌。
英子疼急咬住高秀平胳膊,鬆口後看著牙印破涕為笑“姐,我給你烙了個小月餅。”
李郎中見英子還有心思開玩笑“小丫頭,你挺勇敢的。我還沒正式開始呢!”
說著李郎中拿起一根長針,英子看到長針,頓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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