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殿強感覺高吉梁這個時候回老家挺合適,煉鋼隻是一個契機。等風頭過去,大家安心種莊稼才是正道。農村發展起來,有很多適合年輕人的空間。
高吉梁總算長大,自己心裡的石頭也該落地,他一直感覺愧對二哥高殿廣的囑托。
高秀平瞪大眼睛。哥哥說的與她之前和婁翰林私下說的不謀而合,但哥哥說得更直接、更透徹。
下午,幾個人開始嘗試調整爐膛結構。高吉梁按照高殿強給他的圖紙和數據,教大家用黃泥混合碎瓷片做耐火層,婁翰林計算著鼓風量,高連生則組織人手重新篩選原料。
當夕陽西沉時,新一爐鐵水緩緩流出,色澤比以往更加明亮。
看來,數據真的神奇,科學才是王道。對於一群沒上過幾天學的農民來說,煉鋼如同走鋼絲,他們在創造奇跡。
有進步!婁翰林興奮地記錄著數據。
高吉梁卻搖搖頭:還是不夠。要是能找到些廢銅...
高吉梁本想拋一個高球,讓大家知難而退。這也是三叔預先給他設計的,希望他們早一點結束煉鋼,安心投入農業生產。
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接球,這個人還是自家妹妹。他搞不懂妹妹這智商是怎樣在村子裡混得風生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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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秀平突然想起什麼,村南頭老廟裡不是有口破鐘嗎?
有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有那麼個銅鐘。高秀平之所以知道,那是因為她以前多次去過廟裡。
劉巧翠曾經告訴過她“接生婆說你是從廟裡跑出來的,說你……”
高秀平好奇,她跑到廟裡想看看究竟,當然她沒有得到答案。她看到廟裡破爛不堪,隻有一個破鐘。她告訴母親看到銅鐘,母親讓她少管閒事,她就沒再提起過。
高秀平這個時候想起銅鐘,把高吉梁拋的球接在手裡,是好球還是臭球呢?
高連發知道銅鐘的事“秀平說得對,我怎麼沒想到。”
居然有人讚她,這個人還是隊長。
沒等他們行動,曲桂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秀平!回家吃飯!
高秀平轉身,看見母親站在暮色中,臉色陰沉得可怕。
回家的路上,曲桂娥一言不發。直到進了院子,她才突然開口:你少摻和煉鋼的事。
為啥?哥都說我們有進步...
那是男人的活計!曲桂娥猛地轉身,眼睛在暮色中發亮,地裡的活不管了?自留地的菜不種了?全家喝西北風?
高秀平從沒見過母親這樣激動。曲桂娥喘了口氣,壓低聲音:今早我去廂房,發現鋤頭少了兩把。你捐去煉鋼了?瘋了嗎?沒鋤頭怎麼種地?
媽,現在全國都在...
全國吃不上飯的時候,誰管你?曲桂娥打斷她,我藏了三把鋤頭在柴堆底下,你彆聲張。
高秀平震驚地看著母親。這個平日裡逆來順受的農村婦女,竟敢私藏農具?她想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
夜裡,高秀平輾轉難眠。窗外,月光如水般瀉在地上,勾勒出農具的輪廓。
她想起白天煉鋼時的興奮,想起婁翰林眼中的光彩,又想起母親顫抖的聲音。兩種截然不同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撕扯,讓她胸口發悶。
第二天天沒亮,她就溜出家門,直奔村南老廟。那口鏽跡斑斑的銅鐘果然還在,半埋在雜草叢中。高秀平用帶來的鐵鍬拚命挖掘,直到朝陽升起,才把銅鐘完全挖出來。
你在這兒乾什麼?曲桂娥的聲音如炸雷般在身後響起。
高秀平渾身一顫,鐵鍬掉在地上。她轉身看見母親站在晨光中,臉色蒼白。
娘,這鐘沒用...
這是祖宗留下的東西!曲桂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遭報應的!
高秀平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失態。曲桂娥的手像鐵鉗般緊緊箍著她,眼睛裡閃爍著恐懼和憤怒。
娘,現在新社會了,這些迷信...
一記耳光打斷了她的話。高秀平捂著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母親。
曲桂娥也愣住了,顫抖的手懸在半空。母女倆就這樣僵持著,直到早起的村民發現他們。
消息很快傳開。高連發帶著幾個壯勞力趕來,看到銅鐘後眼睛一亮:好東西!能煉不少銅!
曲桂娥把女兒拉到身後:這鐘動不得,會觸怒神靈...
二嬸,高連發皺眉,你這思想可要不得。現在破除迷信,老封建那一套得改改了。
高秀平感到母親的手在發抖,卻仍死死拽著她。一種莫名的愧疚湧上心頭,但她很快壓下這種情緒:隊長,這銅鐘能提高鐵水質量,我哥說的。
高連發立刻指揮人抬走銅鐘。曲桂娥鬆開手,默默轉身離去。高秀平想追上去,卻被高連發叫住幫忙。
銅鐘被砸碎投入爐中,與收集來的廢鐵一起熔煉。高吉梁翻看高殿強給他的資料,按照上麵數據調整了鼓風節奏,婁翰林嚴格控製著投料比例,上真槍實彈,還得婁翰林。
當鐵水流出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液體呈現出前所未有的亮紅色,流動也更加順暢。
成功了!高連發擦著汗宣布。
村民們歡呼起來。高秀平卻心不在焉,眼睛不斷瞟向家的方向。直到傍晚收工,她才急匆匆往回趕。
院子裡靜悄悄的。灶台冷清,沒有往日的炊煙。高秀平推開裡屋的門,看見母親坐在炕上,麵前擺著一個打開的舊木盒,裡麵整齊地排列著各種種子。
娘...她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曲桂娥沒有抬頭,手指輕輕撥弄著那些種子:這是你奶奶留下的。五三年鬨饑荒,就是靠這些種子活命的。
高秀平在母親身邊坐下,聞到一股陳年的穀物香氣。
我知道你覺得娘老頑固。曲桂娥終於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可莊稼人的本分是種地。鋼再好,不能當飯吃。
高秀平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她忽然注意到母親粗糙的手指上布滿細小的裂口,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
我藏了三把鋤頭,曲桂娥合上木盒,還有這些種子。你要繼續當嘚瑟瘋,就去告發我吧。
高秀平猛地抱住母親,把臉埋在她散發著灶火氣息的衣襟裡:娘,我錯了...我不是嘚瑟瘋,我是……
那天夜裡,高秀平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四周堆滿鐵錠,卻找不到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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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餓得前胸貼後背,突然聞到一陣飯香——母親站在遠處,手裡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第二天一早,高秀平找到高連發:隊長,我有個想法。咱們能不能分兩班,一班白天煉鋼,一班早晚乾農活?
高連發皺著眉聽完,突然拍了下大腿:這主意好!既完成指標,又不耽誤農時。秀平啊,你這腦袋瓜子靈光!
高秀平心裡清楚,這哪是自己腦瓜子的事,母親和高連勇早已經帶頭做了,她隻是個嘴替,那時候叫布魯嘴。不過當嘴替也得有人願意當。
方案很快實施。高秀平主動要求負責協調,確保兩邊人手分配合理。她變得更加忙碌,但每當看到母親默默放在田埂上的水罐,心裡就湧起一股暖流。
一個月後,公社傳來消息:他們村的鐵錠質量評比獲得紅旗。更令人欣喜的是,彆村因為荒廢農事麵臨糧荒,而他們村的自留地卻長勢良好。
表彰大會上,高連發特意表揚了高秀平:這丫頭有主意,既響應號召,又腳踏實地!
散會後,婁翰林悄悄塞給高秀平一個小本子:這是我整理的農業知識,想著你可能用得上。
高秀平翻開本子,看到扉頁上工整地寫著:給秀平同誌:既要仰望星空,也要腳踏實地。
她抬頭,正對上婁翰林溫和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遠處金黃的麥田裡。
曲桂娥站在家門口,看著女兒和那個威武英俊的年輕人並肩走來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
她轉身進屋,從灶台端出剛蒸好的紅薯,故意塞到高秀平手裡“吃吧,我們家的得瑟瘋。”
玲玲和英子一起起哄“得瑟瘋!”
“嘚瑟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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